這想法本是不錯,只是大秦風俗,雖然不似當年西蜀那般極為重男輕女,在乎禮教,可年輕男子也都自恃甚高,是不大肯為女子低頭的,更是體會不得床頭畫眉的閨房之樂。
王安風諸般武功,音律雜學,琴棋書畫,三教學說,皆有涉獵,卻素來不知道這些東西,師父們一個一個的學通天地,卻也都閉口不談,對這事情頗為忌諱似的,就也無從得知,直如同四五個大塊實心鋼鐵教出了一個實心木疙瘩。
再加上他修行的是神偷門的秘傳法門,在三教九流的易容術上,可算是最最上等的那一類,純靠武者控制自己肌肉,不需要外部材料,也就從未曾進去過什么胭脂店。當下做了打算,便如同一頭初生牛犢一般,毫無畏懼,一頭莽入其中。
進去之后,才發現到處鶯鶯燕燕,香氣撲鼻,讓他極不自在,唯獨兩三個男子,也都是已經過去了不惑之年,看模樣氣度都是富貴之家,文士頭巾打扮,懸了玉佩,旁邊有年輕姬妾美人。
他們一邊溫聲談笑,一手抓著美人手掌摩挲,如同撫摸玉器,一寸肌膚手指不肯放過,細細把玩,偏生模樣儒雅,一雙眼瞇起輕笑,惹得王安風一片惡寒。
只覺得若是換個場景,少不得便得要大喝一聲,將其當做那些欺辱良家女子的斯文禽獸,左邊一手如來金剛掌力,右邊一招地藏葬送手刀劈下去,還天地一個清凈自在。
可當下自然知道這是夫婦情深,也只能腹誹這感情和睦,閨房之樂,便在自家家里去耍,這出來如此親熱,著實有些礙眼。
只好裝作沒有看到,等去找店鋪中侍應時候才發現,店里侍應,也都是些正值二十一二歲的年輕女子,身子豐腴,容貌六七分清秀,竟沒一個面目難看的。
當下一個一個看著他,仿佛看著某種只在傳奇話本里出現的奇異造物,眸子里神情有興奮,有好奇,更有諸多古怪以及可惜喟嘆。
這些女子不通武功,至多也就是修行過一些強身健體的法門,連區區的九品武者都算不上,可這些目光射來卻如同神武強弩齊至,讓他渾身上下不自在。
匆匆買完之后,竟然拋卻了大涼村村民十多年的言傳身教,沒有半句討價還價,抓起東西,轉身狼狽遁逃。
身后聽的了什么‘如此俊秀,身材昂藏’,‘兔兒爺’,‘倒是可惜’之類,旋即就是一陣清脆笑聲,王安風無暇顧及思考是個什么意思,只顧邁開長腿狂奔。
片刻后將那一座高有七層,頗為豪奢的‘聞香閣’扔在身后,方才長呼口氣,不覺額頭滲出細汗,心神疲憊,竟然比起和四品武者斗智斗勇,鏖戰數合都來得費勁,當下心中無奈,自嘲道。
大師父說,女人如老虎,人有好人惡人,女子也分成好女子,和如老虎般的女子。
不過什么叫做‘虎視眈眈’,這番便是見到了。
王安風嘆息一聲,走了兩步,復又忍不住轉頭去看,隱隱還能夠看到那座‘聞香閣’最高層的亭臺,飛檐翹起,上面是精細雕琢鳳凰鸞鳥,下面垂著明黃瓔珞,還有拇指大小的明珠,瓔珞隨風飄搖,明珠碰撞,清脆有聲。
一柄上等刀劍,少說得要十數兩銀子,胭脂便宜些的,不過數十錢,可這‘聞香閣’看去,竟然比起那些兵器鋪子更是豪華,世上掙女子錢的,便都如此容易嗎?
王安風默然計算了一下,發現自己匆忙慌亂之下,竟然走錯了方向,本該往北城區去走,現在倒是到了南城,周圍人來人往,只得重又找了一處小路往回去走。
一手提著了假發衣衫,以粗皮紙袋裝了,一手捏著胭脂盒,就算是拿著木盒阻攔,王安風也能夠聞得到淡淡香氣,不住飄出,似果蜜花香,卻又有所不同,沁人心脾。
倒不一定是木盒中的胭脂,也有可能是木盒在聞香閣里放得時間長了,香氣自然浸潤其中,平素不覺,陽光一曬,方才升騰起來,無本無源的,過不得一會兒就會散去。
可是他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一絲遐想,若是薛琴霜換上鵝黃女裝打扮,然后身上撲上胭脂水粉,會是什么模樣,會不會也有這樣的香氣?
越想心中便越升起漣漪,想要遏制,已經極難,漸有雜念,心中亂了,王安風忍不住抬手捏金剛印,朝著自己額頭便是一下,低聲呵斥道:
“不可思!不可思!”
不自覺已用出獅子吼法門,震蕩心魄,洗去雜念,不復先前旖旎,卻發現一道道視線以各種貌似隱蔽,實則大膽的角度看向自己,眼神古怪,仿佛看著自醫館中奔出的病患。
王安風微微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當著大街上行人做了這般舉動,當下險些羞愧到無地自容,硬生生以少林神功遏制住面紅耳赤的本能,裝作沒有看到眾人古怪視線,直望著客棧方向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