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宦官捧著古樸鼎器上前,擺在桌案之上,大小鼎器一共八座,僅是遜色于太上皇和皇帝的九鼎,這是諸侯王的禮數規格,加上王安風先前見皇不跪,持劍上殿,身上違規龍紋,眾人心底不知閃過多少異樣念頭。
已經有數名得有資格入殿的清貴老人牙齒咬緊,眼睛死死盯著那一道背影,是的,背影,即便是已經過去了許久的時間,只從背影去看的話,幾乎和當年的那一人一模一樣。
連帶著自己看向那人的方向和角度都沒有發生變化。
唯一的不同是自己早已經老邁。
心中仇恨不住翻騰,咬地心肺生疼生疼,幾名老者手掌不由得緊緊握起,只是還有著最基本的理智,心念家族安危,沒有立時暴起發難。
可是看到王安風今日和當年王天策一樣入內,種種大世家之人求了一輩子求不得的殊榮輕而易舉到手,反倒看自己,家破人亡,自己身為故國舊臣,卻因為家族延續,不得不為敵國做臣子,心中之痛切入骨,無以言表。
李盛又道:“百官落座。”
那幾人已出席過許多次大典。
就算是失神,卻仍下意識抬手跟著眾人謝過皇帝恩典。
然后一齊落座。
禮部的樂師奏起雅樂,大秦樂坊的女子施以劍舞助興。
以皇帝為首,向太上皇今日祝壽,眾多臣子,北疆西域王族貴胄一齊敬酒,王安風手中是頗為古舊的青銅酒樽,正是大秦為了諸侯王而準備的酒器,這數十年來第一次用上。
飲酒之后,眾人看到那一身白色戰袍袖口仿佛云氣一般。
那龍紋幾乎要掙脫出來。
不知多少人暗自覺得頭皮發麻。
大秦皇宮御廚都是從天下一層一層選拔上來的,能夠說一句全天下最擅長廚藝的人,酒樽里面盛放的酒液如同碧玉瓊漿,是大秦窖藏的天下春,酒液入喉甘冽,回味極為綿長。
王安風背后所侍奉的并非是尋常宮女。
一身青衣,腰有銀魚袋,抹額束發,姿容雖然只是秀麗,可是氣質端莊,隱含威嚴,顯然是宮中女官。
王安風抬手,喝盡了杯中酒。
體態婀娜卻絕無半點媚俗之意的女官自宮女手中接過酒壺,俯身為他添酒,唇若丹朱,指若蔥根,皓腕白如霜雪。
眾多臣子飲食談笑,不論政事,不時會從武將們口中發出大笑聲音,太上皇心情似乎也極為暢快,王安風端著酒,心里面慢慢想著還劍的事情,年輕的宦官不斷從御膳房里,把一道道御膳給送出來。
足足花去了快要一個時辰的時間,方才開始將食器退下。
百官仍舊坐著,中間心照不宣空出了很大的一個空間來,當今的太上皇是皇帝的時候,勵精圖治,但是年老之后,卻變得縱情聲色,非常喜歡奢侈之物,每年的壽宴,眾多臣子都要獻禮。
若是能夠惹得太上皇滿意,少不了賞賜,可若是讓太上皇不惜,被當眾責辱的也不在少數,許多官員暗地里抨擊這種事情,可是年年今日也都會費勁了心思去搜集能夠讓太上皇滿意的東西,二十年來,幾乎成了慣例。
當今皇帝頗為在乎廉政,唯獨這個時候會不在意此事,甚至還會親自為太上皇準備賀禮,太上皇年年皆極為滿意收下,讓人忍不住覺得雖然說知子莫若父,可知父也莫若子,父子情誼終歸是父子情誼,那些儒家年輕學子們更是覺得當今雖然雙皇在世,可是父慈子孝,無有隱患,也是盛世的佐證。
只是這些年里,各地珍寶太上皇已見的差不多了,大臣們就算是搜空了心思,也難以讓太上皇滿意,有時候還會弄巧成拙,惹來太上皇不喜,年年心驚膽戰,還是當今圣人體恤臣子,大臣們可以當著眾人獻禮,若無什么別出心裁之物,也可以飲酒旁觀。
身上穿著西域華服的青年喝盡了杯中美酒,站起身來,沖著兩位帝王撫胸躬身行禮,口里說了些西域的賀壽吉祥話,本能要招手,可是想到這里是大秦的宮殿,自己的屬下都留在了其他地方吃喝,這個時候怕是醉死過去了。
好在他早已準備,只一下不大習慣,笑了笑,俯身從旁邊取下了一個褐色綢緞的包裹,四下看了看,解開了綢緞,周圍眾人不由得一齊露出了驚嘆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