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珣默然不語……不是無言以對,而是已經說完了。
“這也是你母親在信中教你的?”盧植忽然又問道。
“是,”公孫珣低頭答道。“之前聽說古今文之爭后,心中有惑,所以曾給母親寫信詢問,她……”
“她這是婦人與商人之陋見!”盧植忽然變色道。“婦人所想,總是覺得人心詭譎;商人所思,總是利益使然;而她卻不曾有半點想過,這世間還有圣人的微言大義,還有浩然正氣!公孫珣,你要記得,朝廷諸公,也會心存社稷的!”
公孫珣為之愕然,旋即又有些憤然。
“我言語有些不當,你且自去吧!”盧植大概也意識到不應該當著人家當兒子的面批判當娘的,只好無奈的擺擺手。“不過上書請立古文為官學的事情你也不要再提了,我決心已下,后日一早就要再度正式上書。”
公孫珣深呼吸了數次,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站起來躬身一禮,轉身準備離去。
而就在此時,身后盧植忽然又說道:“不拘君父、義理,心中須有所畏懼才是……”
聲音低沉,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教訓自己,但公孫珣只假裝對方是自言自語,直接拉開門就離開了。
屋外天氣浮熱,正值午夜,公孫珣立于院中,往頭上看去,只見一條銀河橫亙于頭頂,竟然將院頂分為兩塊……盯著滿天繁星,一時間,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心境到底如何?是高興還是憤怒,是憂慮還是釋然?恍惚間,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年幼時母親指著天上星星給自己講的那些有趣故事……
就這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但公孫珣回過神以后卻依然沒有回自己的套院中睡下,反而是轉身朝呂范的住處去了。
呂范當然早已經睡下,但是聽到公孫珣叫門后卻依舊起身相迎,兩人也沒有點什么燈火,就直接關上門一起坐到了床榻上,然后摸黑說起了話來。
“盧師是何等人物?”呂范微微沉吟道。“珣弟這個問題還真把我給問住了,我雖然跟他朝夕相處了半年之久,卻也很難說的清楚。”
“這是為何?”
“大概是因為他總是出人意料吧?”黑夜中的呂范幽幽答道。“一開始天下人都以為他只是個‘海內名儒’,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才會從汝南跟過去求學;可是,我與那程秉跟著他到了九江以后才知道,他竟然還會理民,還會打仗,堪稱文武齊備;等到了熹平石經的事情鬧出來以后,我在他身邊處理文案,親眼所見他將朝廷、陛下玩弄于鼓掌之中,愣是在數日內就從太守的任內從容脫身,然后以如此大搖大擺的回到洛陽,這手權謀之術,也是讓人佩服……”
“這也是我所驚懼的。”公孫珣也嘆了口氣。“這位盧師給人的感覺好像無所不能無所不通,經學、軍政、權謀……再加上那日在對面義舍中的察微知著,實在是讓我膽戰心驚。”
“其實我也一直想問一下珣弟。”呂范不解道。“盧師本人才能卓著,難道不算是好事嗎?你又為何要驚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