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稍傾,他終于套上了一件冬日間出行用的狍子皮大氅,又帶上了自己的隨身短刀,便趁著黃昏,徑直尋了一匹黃鬃馬,一路出洛陽西門而去了。
同一時間,洛陽往西數十里處,位于谷城與函谷關之間的一處亭舍外,一件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
“我家主人讓爾等滾出去!”一名操著宛洛本地口音、家仆打扮的人踱步來到亭舍的院中,然后誰也不看,直接面無表情的仰頭對空呵斥道。“這家亭舍不許住外人!”
亭舍中已經住進來的人中,大多暗叫倒霉,但哪怕是夜色漸顯、天氣寒冷,卻無一人愿意觸霉頭,反而紛紛起身,準備摸黑往后面的谷城方向去,準備那里尋住處過夜……畢竟嘛,這是函谷關前的亭舍,如此這般事情簡直太常見了,鬼曉得又是哪家權貴?
萬一是哪位中常侍的家人,一個怠慢之下人家直接上了刀子,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位請了。”而就在此時,一個面色白凈,宛如一個文士的中年人忽然帶著兩個孔武有力的侍從從一側屋內走了出來,然后朝這家仆微微拱手。“我們乃是光祿大夫段公的家人,往西涼老家而去……”
“光祿大夫段公?”這家仆也是為之一怔。“莫非是前太尉段公?”
“正是。”中年人當即松了一口氣,他看的出來,對方明顯是久在都中的豪族家人,所以應該會明白厲害。
“爾等且住!”這個家仆儼然也是對段熲的威名有所忌憚,便色厲內荏般的喝止了所有人的動作,然后一溜煙的跑到了亭外,儼然是去尋自己主人匯報去了。
然而……
“我家主人說了!”這家仆回來后不僅帶來了數名壯仆,反而愈發無禮貌。“什么狗屁段公的家人,明明是犯了法的罪人!不就是之前喪師辱國的田、夏二人嗎,真以為他不知道?”
白凈面皮的中年人,也就是夏育了,聞言面色愈發顯得蒼白了起來,但一時間卻根本無言以對。
“其余人都不用搬了!”這家仆繼續大聲呼喝道。“我家主人今天只住這田、夏二人的房間就可!亭長何在?我家乃是與袁氏有姻親的陳留高氏,奉命往蜀郡去尋任太守的我家宗主……速速將這田、夏兩個庶民趕出去!尤其是那田晏,我家主人說了,此人乃是阿附宦官的卑賤之人,他決不許此人與他同廊而居!”
此言一出,周圍的普通商旅、出門辦公事的小吏紛紛暗呼僥幸,而那亭長則不由暗叫倒霉。
話說,久在這種地方做吏,這亭長哪里不曉得厲害?
陳留高氏之名他也是知道的,乃是那四世三公袁氏的正經姻親;至于這田、夏二人的事情,他也是聽南來北往的公人們說的透徹,知道是段熲正兒八經的親信,如今卻因為戰敗被貶為庶民往西涼老家而去;而且他更曉得,這兩撥人一邊屬于宦官爪牙,一邊屬于正兒八經的士人翹楚,統統不好得罪!
當然了,無論如何,正如這家仆所喊的那樣,如今田晏、夏育二人全都是一擼到底的庶民,他此時只能選擇去勸這二人離開亭舍。
“欺人太甚!”然而不等亭長開口,房舍中忽然有一人持刀搶了出來,借著亭舍中的火光,眾人看的清楚,此人和那夏育截然相反,乃是一個矮胖的大胡子。“當日老子犯了罪,檻車入洛的時候都沒人敢不許我住亭舍……”
不過,這矮胖大胡子的威脅并沒有起什么作用,這邊幾個高氏所屬的健仆也是反應迅速,居然同樣毫不示弱地拔出刀來,而田、夏二人的侍從雖然偏少一些,卻都是段熲派來的軍中精銳,也是凜然不懼,各自抽刀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