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天象這種東西,這年頭可根本不是什么‘迷信’,或者說就算是‘迷信’,那也是全天下人大都相信或者認可的‘迷信’……你在洛陽大街上隨便抓住一個老百姓問問,那他們也一定是對此深信不疑的,是個人就都覺的,一個月內日食和地震那一定是朝廷和天子那里出了問題的。
實際上,不要說劉陶本人對自己的判斷堅信不疑,地震之后,就連曹節都專門去咨詢了一些投靠自己儒生,這事到底該怎么辦?然而能怎么辦呢?海內大儒劉陶都給出了標準答案了,這群所謂‘閹黨’儒生也是無可奈何的。
于是乎,令人感到吊詭的是,天子那邊毫無反應,反而是主管朝政的大長秋曹節自己頗為謹慎,一時主動收斂了不少。
這算什么事啊?莫非曹節一個宦官比天子還英明神武嗎?
最后,就連公孫珣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因為在他看來,就算是這老劉家的天子心里隱約對這種天象之事有點清醒的認識,那也不該不做理會吧?
畢竟,天人感應這四個字,不僅是士人對天子的最后一層約束,其實也是天子和士人之間維系關系的最后一種手段……不說天象背后的意義到底如何,只是為了安撫士人,那也要象征性的作出一點反應吧?
如果連這個都不理會,那這些最起碼是朝廷支柱之一的士人,在你這位天子眼里,到底又算什么呢?
漸漸的,有這種感慨的明白人是越來越多……眾人私下相聚時的話題也不再僅僅是‘以陰侵陽’這件事情本身,而是愈發集中在了天子的態度上面。
“還是要上書!”這日上午,正值休沐之日,王允府上的后院小堂中,有人忍不住拍案而起,眾人定神一看,赫然又是一位御史臺中的侍御史。
“一定是北宮中的宦官蒙蔽了陛下!”此人舉杯呼喊道。“我們一定要把聲勢造足,一定要讓陛下明白宦官對朝政的侵害……”
“說的沒錯。”坐在上首的王允憤然將手里的酒杯擲在地上,也是昂然起身。“若是在家耕讀倒也罷了,可既然來到朝中,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朝廷現在這個樣子,我輩居于朝堂之上,行御史之責,怎么能坐視閹宦在那里專權呢?!”
看到臺諫領袖如此激烈,下面一眾年輕的侍御史也是紛紛呼應。
不過,坐在左手邊的公孫珣聞言卻不禁微微蹙眉,這王允怎么跟想象中的謀定而后動差那么遠?當然了,轉念一想,他又跟著釋然了起來……王子師固然是個人物,但人家董卓更是個人物,后來的隱忍不動更像是被逼的。而等到他一朝反殺,便立即跟著本性暴露了起來。
“文琪為何蹙眉?”王允也是忽然注意到了公孫珣的反應。“可是我們所言有何不當之處?”
“非也非也。”公孫珣趕緊答道。“只是王公,僅僅一句‘宦官專權’,落地無根,怎么可能對付得了曹節、王甫這種人呢?總是要抓住事情來做文章的吧?”
此言一出,周圍人紛紛搖頭,便是緊挨著公孫珣的田豐也是不由嘆氣。
這下子,公孫珣愈發不解其意了。
“文琪剛剛來京中不久,又是初入中樞,不曉得這里面的事情也是正常。”王允捻須嘆道。“你不知道,宦官子弟所做的惡事,我們御史臺那里堆積如山,而且我們御史臺也從來沒有停過相關奏事……只是,宦官執掌黃門,天然隔絕內外,這種直言某人惡事的奏疏絕難送到御前。”
公孫珣微微一怔,然后立即明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