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名士當即斂聲息氣,便是蔡邕也速速遣人取了紙筆而來,準備謄抄。
見到此狀,公孫珣根本沒有半分客套,而是張口即來:
“十畝庭中半潔白,枯木凈盡雪花開。
撫琴蔡公何須嘆,前度珣郎今又來。”
蔡邕落筆完畢,不等其他名士咂摸出滋味,他卻率先大笑:“且不提你依舊自鳴自得,也不說兩詩相映成趣。只有一事……文琪為何對我堂上客人前倨而后恭啊?當日你那首詩可是不把堂上眾人放在眼里的,今日卻以雪花比擬堂上之客。而且,你真不曉得嗎,當日我這蔡府上的‘枯枝’和今日的‘雪花’其實是同一批人!”
堂下客人聽到這詩在自強之余還有稱贊自己的意思,當即連連拊掌,各自大笑。而等到笑聲過去之后,也是全都盯著公孫珣,準備聽他解釋,為何要對自己這些人‘前倨后恭’。
“非是我前倨后恭,而是就事論事。”公孫珣不以為然道。“當日我瞧不起諸位,是因為我將要遠赴邊疆,為國死戰,而諸位卻只是風花雪月,美酒仙音,那時自然會視諸位為無物。而今日,我再來此處,諸位雖然還是美酒仙音,卻無人不心憂國事,哀嘆時局……如今局面,雖然是同一批人,卻也值得我贊一聲高潔之士了!”
蔡邕聞言忍不住一聲感嘆:“文琪說的好啊!國事艱難,妖孽頻出,我輩儒生文士著實難再靜下心來,撫素琴閱金經了。”
堂中也是一時寂靜無語。
俄而,居然有人遮面而泣。
“諸位。”公孫珣盯著那哭泣之人,不由冷笑。“我剛剛夸贊你們心憂國事,不負名士之身,你們轉眼就作出如此行徑,真是讓我瞧不起……既然你們都知道國家艱難,那為什么不去想著為國家和時局盡一份力,反而在這里遮面啜泣呢?莫非以為這么哭上幾次,便能把那些禍國之人給哭死不成?!”
“文琪不必激我們了。”上首坐著的蔡邕忽然捻須苦笑道。“我曉得你此來是做什么的了……這些日子,你與御史臺王允王子師、田豐田元皓等人來往甚密,定然是受他們所托來我們這里試探詢問,對不對?”
公孫珣不置可否。
“你回去告訴王子師好了。”蔡邕忽然正色言道。“我輩雖然沒有位居臺諫,但國家到了這個份上,也絕不會顧惜自己的位階與太平的!”話到此處,這蔡伯喈又不禁微微嘆氣。“過了年我就四十六了,卻一事無成,被天子任命為議郎已經快兩年,卻也只是坐而空談……如此,又怎么會置國事而不顧呢?正月初一的大朝會,我輩必然會痛斥時弊,直言國事!”
公孫珣一言不發,當即起身行禮,告辭而走。
而走出門來,公孫珣卻發現居然有人早早的等在門前了:“阿范那邊如此利索嗎?”
“是,兄長。”公孫范躬身一禮道。“尚書令那里去送禮的人太多,所以那陽球方正根本沒有出面,只是讓仆人記下姓名、職務、禮單就把人都打發了。”
“如此作風,不曉得是該夸他不拘小節還是該嘲笑他肆無忌憚!”公孫珣一邊說,一邊卻是和自己族弟一起坐上了車子,往家中而走。“不過我也曉得一些虛實了……此人確實是有所恃。”
“兄長所言不錯。”公孫范輕聲答道。“尚書臺總攬政務,尚書令宛如宰相,這陽方正自然有所恃……其實兄長此番來洛中后如日中天,不也是因為身在尚書臺,為中樞所重嗎?”
公孫珣啞然失笑,也懶得糾正對方的誤解和幼稚見解。
“對了兄長,你在蔡公府上又如何?”說完自己那邊的事情以后,公孫范繼續認真問道。“我怕打擾你的正事,沒敢進去。”
“一切順利。”公孫珣搖頭感慨道。“這次政潮太過猛烈,連這群最是膽小的所謂名士也都忍不住要上書論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