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看你這兩番壯舉的嗎?”說話間,曹節已然踱步來到了公孫珣身前。
“不知道。”公孫珣坦誠應道。
“實話與你說,我是很不以為然的。”曹節微微搖頭,然后居然伸手指向了尚書臺的窗外的雞舍。“當時的你在我眼中,與這尚書臺窗外亂蹦的小雞仔一樣,堪稱可笑!”
公孫珣不由面色突變。
“段熲垂垂老矣,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氣魄,一個沒牙的死虎罷了,而你一個血氣正旺的白馬中郎,對這種人亮刀子算什么勇氣?!”
公孫珣捧著自己的赴任文書,默然無語。
“還有誅殺王甫,驅除袁赦一事,你捫心自問,你有半點盡力之處嗎?全程不過是為人刀斧,最多稱得上是順勢而為罷了!”
公孫珣依舊默然。
“不是說你做的這些事情不夠,而是說要已己身之力相度!”曹節指著尚書令的是房間言道。“彼處曾有一人,號為‘童子內刀’你知道嗎?”
“此乃本朝名相朱暉故事。”公孫珣認真答道。“他年幼時正逢新莽之亂,天下板蕩,舉家避禍,路上遇到強盜,搶走財貨不算,還想侮辱族中婦女。當時族中男丁有勇氣的已經死了,沒勇氣的只能伏在地上不敢動彈,只有他一個人拿著一把小刀子上前與強盜對峙,說‘財貨可以拿走,諸位長輩的衣服你們不能碰,否則就要與你們拼命’,強盜們感慨他的勇氣,笑著勸他‘內刀’(收刀),便放棄了婦女轉身離去了,從此朱暉以幼年名揚天下。”
“那老身我問你,本朝勇力過人者多之有多,逼退盜匪的也是多如牛毛,為什么一個‘童子內刀’卻能流傳至今呢?”曹節不待對方回復便自問自答道。“乃是因為他以童子之身,行孝義之舉,對不堪之險!他的勇力發于內,而非是像你之前那般借行外物!所以我曹漢豐可以在讀書時感慨朱暉的勇力,卻對你之前舉動并不以為然,因為你所為者,讓他人處你位,也可輕易為之!”
公孫珣面色不變,可尚書臺的同僚們雖然沒有竊竊私語,卻也紛紛左顧右盼了起來。至于早已經來到此處的橋玄,此時卻是一動不動,反而饒有興致的打量了起了這幅情形。
“不過,公孫郎中。”看了看對方蒼白的臉色,曹節忽然又瞇著眼睛繼續言道。“你之前的舉動在我眼中固然是如跳梁雞仔一般可笑,但今日你為了故識眷屬的安危,不避風險,孤身入宮與我對峙的舉動,卻隱隱有朱暉‘童子內刀’之風!”
眾人面色登時變得極為精彩。
“同是以弱臨強,同是以義為先,同是讓我們這些做錯事的人心服口服!”曹節緩緩言道。“我替你撿還文書,與當日盜匪笑言童子內刀,又有什么區別呢?”
“還是有些區別的。”看了半日的橋玄終于插嘴了。“朱公當日終究是一位童子,其刀雖發于內,卻又不夠鋒刃。而文琪年歲日長,先為郡吏再為邊軍,現在又是尚書郎,馬上還又要去做一縣之長……一番鍛煉之下,他這把刀已經內剛而外刃,儼然就要鋒利而為天下冠了!”
“橋公好言語!”曹節冷冷看了一眼橋玄,然后方才從容對公孫珣言道。“既如此,此去襄平,也望文琪你好自為之,不要墮了這‘內剛而外刃、鋒利為天下冠’的威勢!”
“也望曹公好自為之。”公孫珣手捧文書,躬身一禮,便起身與來接應自己的橋玄往尚書臺外走去了。
曹節目送二人在沿著虎賁軍的崗哨漸漸遠去,這才回過頭來對著尚書臺眾人冷冷呵斥了一語:“既如此,諸位也請各安本職吧!”
眾人議論紛紛,當即散去,卻有一位尚書郎局促不安,不敢輕動。
“不用請盧尚書了。”曹節見狀不由吩咐道。“董郎中也自去吧,且容我獨處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