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原本想正色解釋一番的話到了嘴邊,關長生卻只是輕輕揭過了:“既然受了君侯招攬,又怎么能無所為呢?河堤繁雜,諸位皆有職責,羽閑人一個,便正好前來值守。”
坐在榻上的公孫珣聽到這話,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失笑言道:“說到這話,等我托付董太守銷了案子,便為你安排職司……只是長生,這郡國之中你可有什么中意的職司嗎?”
這便是盡所能及之下,職司盡管你來挑的意思了。
“若還是在河東之時,君侯如此問我,我大概會言愿去軍中為職,但如今自河東一路行來,倒是方知《春秋》所言不虛。”關羽聽得此言,便昂然立在門前應道。“故此,君侯將來但有疑難之處,便交與我便是,無須刻意安排。”
這話聽起來像是推辭,但更像是一種自得。
但公孫珣也不以為意,只是下得床來,隨口而問:“《春秋》所言何事?”
“《曹劌論戰》篇,肉食者鄙!”關羽倒是面紅心不跳。“羽沿途所見,執政者、當權者多為碌碌無為之輩,更有甚者,則魚肉百姓、貪鄙無度。所以說,在下便再是無能,也不至于比這些人差吧?!”
公孫珣一時失笑無言。
只能說,眼前這位九尺巨漢的回復倒也很關羽了,最起碼這份基于下層立場對上層人物的驕傲還是很讓人身臨其境的,跟自家老娘故事中一模一樣。
而且還必須得承認,人家驕傲歸驕傲,但所言卻不虛……別人不知道在各處都摸爬滾打過得公孫珣難道不知道嗎?無論是肉食者的貪鄙,還是關羽本人自恃的才能,確實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就這樣,趁著天色已明,從大病中醒來的公孫珣順勢與關羽交談了起來,二人從這戶人家院中出來,邊走邊談,漸漸移到了外面的一處小坡上,話題也多半是圍繞著后者家中情形,以及逃亡途中之事而論。而到了這時,公孫珣才知道,關羽居然已經有了婚約,而且家中在河東解縣也不是什么底層,因為其祖父是教授過自己孫子《易經》、《春秋》……這已經很了不得了。
至于說他身上如此明顯的傲上而重下,怕是跟之前逃亡途中的經歷有所關聯……關長生恪守道德,不偷不搶,那便只能和底層百姓混跡在一起,難免體會到了民間疾苦。可以說,此番逃亡對關羽的性格起到了強烈的塑造作用。
然而,交談未久,朝陽之下,二人遠遠的便見到河堤上一片騷動,然后數騎飛馳而來,為首的赫然正是婁圭。
“君侯!”婁子伯遠遠見到公孫珣立在山坡上,倒是不由大喜。“你果然已經大好了嗎?我聽到侍從去報信,還一時不信。”
“子伯不曉得。”公孫珣見到對方也是遠遠失笑。“我這人天生不怕生病,無論是大病小病,昏睡一兩日便都能好轉,想來是有一番說法的。你想,當日彈汗山那般情形不也活下來了嗎?”
婁圭聞言愈發歡喜,又趕緊從馬上取來一個馬扎,親自撐開請自家主公坐下。
公孫珣倒也沒有推辭,一邊坐下一邊徑直詢問:“如何,堤上可有妨礙?”
“這倒沒有。”婁圭仔細打量了一番公孫珣的氣色后,終于是徹底松了一口氣。“眾人聽說君侯清醒,大多興奮不已,便推我來看。不過,前天晚上那件事……”
“長生不是外人。”公孫珣見狀會意笑道。“盡管說來便是。”
婁圭也是會意,再加上他昨日其實已經跟關羽有所交流,便只是拱手一禮,便趕緊與公孫珣匯報道:“張晟昨天夜里便回來了,還帶來了太平道的大醫,張角的幼弟張梁。”
“來的如此之快嗎?”公孫珣倒是為之一怔。“此間雖然靠近鉅鹿,可一日夜而回,儼然是半路上沒有半點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