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師!”有明顯是程遠志徒弟出身的小帥趕緊進言。“漢軍就在后面,不要著了這老兒的道,殺了他,咱們速速往南逃!”
程遠志回頭而望,復又看向前面正南方隱約可見的范陽城和城下稍微模糊的營寨,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難以名狀的危機感……鬼使神差之下,他居然制止了自己的下屬,反而期待著看向了這位幾乎一手毀了整個幽州黃巾軍大局的老頭。
“程帥。”張副帥臉上帶著一股古怪笑意,不慌不忙。“我只有一句話……你想想,漢軍此時驅趕我們這萬余人往地公將軍那里而走,是不是恰好就如同當日在咱們大營前,他們驅逐我手下部署往咱們大營而走一模一樣?!”
程遠志心頭猛震,然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前日兵敗漢軍沒有立即追殺自己!
怪不得前日晚間自己想要渡圣水河歸廣陽卻被漢軍騎兵奮盡全力阻攔!
怪不得自己轉向范陽后漢軍只是試圖遲滯,卻不下死手!
怪不得漢軍會放還那么多戰力參差不齊的俘虜!
怪不得此時漢軍主力盡現,卻依舊綴在后面兩里的地方而不著急發動總攻!
這漢軍主帥居然是要故伎重施,將前日涿縣黃巾軍大敗之勢,隔著幾十里卷到范陽城下!
“我該如何?”程大帥失措之余,卻是趕緊抓住張副帥之手認真問道。
“我之前便說了。”張副帥握著手中木棍,盯著對方眼眸從容言道。“若程帥忠于你家大賢良師,以黃天為大義,便該當即折身死戰,血濺當場!”話到此處,張副帥自嘲失笑。“老朽不識黃天、蒼天,但造了反,又死了兒子,此番早已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可恨前日我一時不明,居然沒有戰死,反而連累程帥,今日愿隨程帥信半日黃天,半為償程帥之德,半為求身后地公將軍將來替我子復仇,如何?!”
“本該如此!”
程遠志此時心下清明無比,先是親自動手將一名趴在驢子上的傷員負下放到一匹已經駝了傷員的健馬之上,復又從身旁一人身上奪來一面黃天之旗擎在手中。然后,這位廣陽太平道大方渠帥便縱身上驢,擎著旗子在敗兵陣中東西而走,并沿途呼喊,歷數‘蒼天’之罪,號召潰兵中的太平信眾隨他為‘黃天’而戰!
張副帥不顧年高力盡,拄杖高呼黃天不止,第一個跟在對方身后奔走呼喝。俄而,那些本就是程遠志徒弟、信眾的小帥們也紛紛舉刀持矛,搖旗巡行,催促手下敗卒折身為黃天死戰!
數里外,白馬旗下,公孫珣騎在馬上,押著成軍才一日,所謂只能打順風仗的漢軍主力,逼迫著黃巾軍敗兵往范陽城下而走……話說,本該有些緊張的他,此時居然有些難以名狀的失望心思,反而有些百無聊賴起來。
然而忽然間,前方一陣騷動,公孫珣一時茫然,抬起頭來才發現,前方黃巾軍敗兵居然有些停滯的跡象,并隨即變得騷動不已。稍傾,漢軍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居然是有一人,負著黃旗,騎著驢子在賊軍中左右奔走,呼喝整隊,煞是顯眼。
公孫珣一邊疑惑一邊繼續督軍向前,卻又聽到前面黃巾軍潰兵中漸漸躁動起來,嘈雜之聲也愈發響亮,到了最后居然匯成了一句雖然耳熟至極,卻實際上在黃巾起事后極少聽到的口號: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