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啊程公。”公孫珣難得唉聲嘆氣。“此去河北,怕是要一戰而定東郡,屆時你我也再難相見,難道咱們二人真的無緣嗎?”
饒是程立性格剛戾,此時也不免有些感動,以至于苦笑連連:“那將軍覺得呢?”
“我不知道。”公孫珣不由搖頭。“正如你前日所言,戰亂連綿,局勢動蕩只是剛剛起來,將來的事情誰說的清呢?”
程立也是一聲感慨。
話說,公孫珣此言不是虛言,雖然公孫大娘放他出了遼東,多年間他也算是青云直上、屢有所為,在旁人眼里更是當今天下難得的青年倜儻英雄,但于他本人而言,卻始終有些隨波逐流的感覺。
一來,還是因為漢室的權威和體制依舊強大到讓他難以有所作為,換言之,漢室一日不山崩地裂,他一日難伸開手腳……當然了,袁本初和曹孟德這些人也不可能有所為;
二來,從今年的黃巾亂局開始,局勢的變化雖然早有預料,可是真的到來以后卻又如此勢不可擋,所謂大勢滔滔難以動搖,在激起了他斗志的同時,卻又讓他對前途產生了些許深層次的迷茫;
三來,隨著他本人越來越強大,公孫珣也是發現了,自家母親的那個故事雖然很有參考價值,可實際應驗起來卻又有些霧里觀花……想想也是,隔著一千八百年,那個時候的人又怎么能深入了解這個時節的風俗人心呢?
譬如眼前的程立,若是按照母親故事中的節奏,沒理由不接受自己的,但事實上無論是聰明人的待價而沽,還是地域上的隔閡,卻都是客觀存在且很難逾越的東西。
相應的,還有門第高地、經學流派、門生故吏……這些事情你根本無法回避。
當然了,不管怎么說,隨著黃巾亂起,如今終究是可以憑著幽燕地子弟最擅長的弓馬刀槍決一勝負了,公孫珣雖然疑惑迷茫,卻也不懼誰了!
屆時,真遇到萬般難為之處,打個勝仗不就行了嗎?實在不行,打兩個勝仗,還想如何?!
就這樣,黃河南岸的蒼亭大堤上,公孫珣與程立執手無言許久,便是曹操等人都看的無趣,轉而紛紛上浮橋而走了,也就是審配和王修一直配合在黃河上游弋,未曾知道這里面的事情,所以遠遠在河心中好奇眺望詢問而已。
良久,眼見著身邊各部曲紛紛過河,只有韓當領著三百白馬義從和五官中郎將的儀仗、傘蓋、節杖還在這邊,公孫珣也就不好再耽擱了。
“程公保重吧!”公孫珣心知對方性格剛強,不會輕易改弦易轍,也只好無奈告辭了。
“別的我不清楚,但我對將軍數次都沒有好臉色,將軍卻能依舊視我為國士,聽我言語,用我策略,還以禮相待……僅此一事,便可知將軍能得人了!”程立最后慨然言道。“將來亂事紛紜,說不定還真就是將軍你如日中天呢!”
公孫珣聞言輕輕一笑,趁勢撒開了手:“不知程公這話又有幾成把握?”
“說十成將軍怕是不信的。”程立也是不由捻須而笑。“便說是八成好了。”
公孫珣仰頭大笑,便轉身往浮橋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