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正是伯槐兄的夫人。”司馬朗小聲言道。“應該是給伯槐兄送湯去了……聽人說,這兩個人成婚數年,便是在田野里相見,也是相敬如賓的。”
眾人紛紛感慨。
話說,此番眾人匆匆而來,普通人都未必知道公孫珣做了河內太守,這常林便是想做戲怕是也來不及……換言之,這常林若真在地里,怕是真的有這份品性!
又或者換種說法,論跡不論心,人家便是有所圖,卻能自束發開始自力更生外加讀書不止,那也是讓人無話可說的。
實際上,便是婁子伯、戲志才這種最不講究的人也紛紛無言以對了……要知道,之前司馬直那番作態,這倆人便有些不信,所以專門在里中四處打探觀察,然而看了半日也只能捏著鼻子承認,那個司馬直確實是個樸素而且有德的世家清貧人物。
至于公孫珣,此時卻又想的更多了。
話說,在內地郡國廝混的時間越長,公孫珣就越是有一個清醒的認識,那便是所謂高高在上的世族,卻經常有真正道德高尚、才能卓絕之人的……之前司馬直如此,這司馬直推薦的常林也是如此,他們其實都是冠族出身,卻能謹守道德,嚴于律己。
原因很簡單,官場如戰場,如果沒有一定清名做依仗,世族是沒法在嚴酷的政治斗爭中將政治權力延續下去的,所以世族的德行教育還是很真實的;而與之相對應的,被世族剝奪了政治權力,處于被壓迫地位的豪強之家,反而行事奢侈無度,且素來不法……原因也很簡單,豪強沒有政治權力,只能把心思放在經濟擴張上面。
這就是階級是階級,個人是個人的問題了。
而事情的復雜性便在于此。
公孫珣那日給自己母親寫信論及‘大漢藥丸’,也是結合著他履任長吏多年經歷,重申了他的治平觀點的——打破世族政治壟斷與豪強經濟壟斷,以上下通暢的政治權力與財富流通為調解手段,重構社會階級基礎。
但此時,卻又顯得有些任重而道遠了。
畢竟,此時此刻,幾乎所有政治人才都在士人里面,你需要使用他們自己的才能去打破他們自己的政治特權;然后,所謂生產資料(公孫大娘語)卻又掌握在豪強手里,所以你還需要調動他們,去打破他們自己的經濟特權……這個就很考驗上位者的手腕了。
“君侯。”婁圭忍不住喊了公孫珣一聲。“該當如何?”
“直接跟上吧!”公孫珣一聲嘆氣,收起心思,便打馬而去。
果然,須臾后,眾人真的見到了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婦,那丈夫之前正在田中堆肥,汗流浹背,卻未失體統,而妻子更是舉罐齊眉。
話說,周圍田野里不是沒人,但此時卻已經驚慌佇立,唯獨這個青年,之前遠遠見到這么多騎士綴著自己妻子過來,卻只是看了一眼,便繼續低頭堆肥。然后妻子來到跟前,還堂而皇之接過罐子,喝了幾口熱湯,又謝過自己妻子,方才不卑不亢的從田中走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