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咄咄逼人,也不是我不講情面。”公孫珣見狀不免低聲道。“而是如今的局面實在是已經到了表面上金杯共飲,私底下白刃交加的地步了。便是岳父大人你多年來攢了如此清名,可真動起刀子來,大家個個都殺紅了眼,屆時有人提及此事的話,說不定便是個取禍的門道所在。”
“確實是我思慮不周。”趙苞徹底無奈答道。“不該讓他進門的……這件事就此作罷!”
“且小心著吧。”公孫珣進一步蹙眉言道。“我想法子替岳父大人揭過去。至于岳父大人這里不妨多盯著一些天子的身體,差不多便要早做打算,及時離京……天子一死,洛中便不是首善之地,而是首亂之處了。”
“這個我自然知道。”趙苞也跟著蹙眉不止起來。“我又不是不讀史的人,多少年了我朝都是這個路數,天子英年便崩,然后就是少年天子失權,宦官、士人、外戚在洛中刀兵相見,一輪輪殺個不停,自然要有所打算……”
趙苞本是不以為然,但說到此處,卻忽然間卻怔了一下:“你這是何意,為何此時便提醒我?你不也是辭了河內守嗎,此番劉昭烈下葬后你難道不回洛陽?還是說你早有去處?”
“并無他意。”公孫珣坦然言道。“劉師去世前曾有遺書于我,要我辭官歸鄉,安心讀書學經,并精心修德……數年間,洛中這里我是不準備回來了。”
趙苞怔了一下,然后再度死死盯住了自己女婿:“你要辭官歸鄉?數年間不歸?!”
“不該嗎?”公孫珣指著自己一身孝衣言道。“這是劉師遺言,為人門生,我推辭不得吧?”
趙苞目瞪口呆,幾度張口欲言,卻終究還是無言以對,隔了半晌,他也只能勉力頷首:“你且好自為之吧!”
言罷,卻是要直接拂袖而去。
“大人!”公孫珣忽然揚聲在后面喊道。“后日劉師停靈日滿,我將一早攜恩師夫婦棺槨一并移靈出殯,往河東王屋山下歸葬,而洛中故人多有官職,怕是不能一路相送,故晚間將在孟津作別……屆時還望岳父大人如今日這般來飲些酒水。”
趙苞遠遠甩了下衣袖,以作應答,便直接憤然而走。
隔了一日,劉寬停靈日滿,便正式出殯,公孫珣為首,帶著公孫范、公孫越,還有洛中劉寬本人的門生故吏無數,親自扶靈出城。劉松也一早出城,按照親父遺言,將親母的棺槨從北邙山起出,在道邊相會。天子更是下旨,不僅專門與洛中官員一日假期,還特遣中黃門蹇碩引虎賁軍二十開道,護送靈柩直往河東而去。
因為有一日假,更因為公孫珣事先有言,劉師為人不校,更喜飲酒,故此,若當日靈堂處有人一觴酒不足醉,則孟津作別依舊有酒水相侯,只求屆時不以悲戚相別,唯以酒醉為憑。所以,洛中公卿重臣、名士親友,紛紛毫無負擔的沿途相送……而到了當日下午,劉寬夫婦停靈在洛陽北面的黃河之畔,公孫珣果然言出必行,將預備好的無數美酒盡皆取出,號召眾人一醉相送。
孟津一時酒香四溢,更有人傳言,公孫珣此番將洛陽產業盡數賣出,只留一別院……據說是湊齊了千金,全都在洛陽換了酒水。
劉寬屢等臺閣,身前數十年皆為漢室重臣,而主持喪禮的公孫珣也是位居衛將軍、薊侯,所以此番前來的達官顯貴不計其數。
至于停靈義舍前的那一片空地上,更全都為一時風云人物。
大將軍何進、司空袁隗、司徒崔烈、右車騎將軍朱儁、司隸校尉張溫、虎賁中郎將袁術、侍中楊彪、太常張延、大司農趙苞、宗正劉焉……三公九卿,除了一個身體實在是不行了的楊賜外,其余盡數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