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恩師生前遺愿!”公孫珣忽然毫無禮節可言的打斷了對方。“劉師生前有書信與我,當著其子還有我弟的面寫的,心中有此遺言……這事盧師可以去尋他們二人問一問。”
“我不信。”盧植依舊身體筆直,然后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學生。“書信必然是有的,但以文繞公的為人必然不會在信中有所命令與干涉。”
“但他是這個意思!”公孫珣忽然抬頭,面色漲紅,再無之前半點從容之意。“若非如此,他怎么會這個時候死?!”
盧植一時默然。
“今年冬日,盧師本已經熬過了這一遭,春日轉暖,本可以再活一年的,若非是天子無道,心中再無希望,如何會棄此身?”公孫珣愈發憤怒,但卻又不禁哀傷難忍,一時落淚。“而若非是要為我尋個從容脫身之關節,他又為何會故意酗酒送命,卻又讓身邊人刻意瞞我?”
“前者或許有,后者……可能只是順水推舟。”盧植無奈言道。
“如此說來,你也認了?”公孫珣收起淚意,猛地反問。“天下局勢艱難,留在局中徒勞無功,反要失德失信,劉師可以以命助我脫身,可盧師你呢?卻反而要我留下來,為這個桀紂一般的人維持局面嗎?當日我立功無數,前途大好,那時你卻屢屢壓制于我,今日我得劉師助力,本可以從容脫身,便是天子都攔不得,你卻要我在此虛耗時光……都是老師,為何一為恩,一為怨?!”
“你總算把這句話問出來了。”盧植聞言居然不怒,反而有一絲解脫。“文琪,漢室之德不是你想的那么淺薄……”
“也不是老師所言那般厚重!”公孫珣紅著眼睛,凜然答道。“這件事情上面,老師被私心被蒙了眼睛!”
“我有何私心?”盧植終于動容。
“老師妒忌我!”公孫珣壓制住最后一絲泄露在面上的情緒,昂然相對。“這是劉師信中與我說的,不過當時他是為你解釋……”
盧植雙手微顫,死死盯住了自己的學生。
“他說你文武雙全,德才兼備。”公孫珣凜然對道。“與我仿佛!然而卻生不逢時!若盧師你早生二十年,可以與橋公、劉師,還有今日未到只想趕緊求死的楊賜一般,做一個問心無愧的漢室名臣,死后名留青史!而若你晚生二十年,可以與我公孫珣,與曹孟德,與孫文臺,與劉玄德,與帳外的袁本初、袁公路那般,于亂世橫行,開創一片基業!可你太可憐了……既沒有機會去爭雄稱霸,也沒有機會去青史留名,甚至恰恰相反,居然遇到了當今天子這個夏桀商紂一般的人物,整日曲身于中臺,悉心國政,卻一無所成,甚至被趙忠那種無能宦官所壓制而無法!盧師,你敢說,你沒妒忌我嗎?你沒妒忌劉師嗎?”
盧植雙拳攥起,卻終于無言以對。
“學生一時失言,往恩師海涵……外面還有賓客無數在等我。”公孫珣一番激憤言語下來,也跟著冷靜了不少,其自知失言,便俯身一拜,與門前早已經聽傻了的呂范一起匆匆而走。
一時間,義舍堂中,只剩下盧植與舊友靈柩無言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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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儒者之盛,防于三代,而王室賴之。安順而下,漢政始紊,時則有袁安、楊震;沖質而下,漢遂衰矣,時則有李固、杜喬;至乎桓靈,王室若綴旒然,時則有盧植、趙岐,二子歿,而漢室僨矣。植挾幽朔之氣,高壯質烈……有真勇矣。太祖以門生奮起,豈非義槩所激?”——《士林雜記》.燕無名氏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