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只如此,流民隊伍中不僅僅是破產的貧民,更有之前匪亂不斷被迫棄家的良家子,他們經行此處,多有出列躬身相拜的舉動。
而公孫珣,居然一直掛笑,并對出列行禮者一一抬手示意。
夏日的雨水,終究不是很長久,根本沒有等到晚間,實際上,萬余人的流民隊伍拖拖拉拉尚未完全到齊之前,太陽便忽然重新出現了。
城內送來干燥薪柴,并向負責管理流民隊伍的王修送來了些許糧食。而與此同時,蜻蜓四處飛舞,引來不少孩童追逐,城外小河處,人們去取活水的時候更是發現了青蛙魚蝦的動靜,不少尚且有余力的青壯紛紛前去抓青蛙準備晚間充饑。
一時間,夏日雨后的陽光下,城外的流民營地里,居然有這么一股子難以名狀的生氣。
“我今日算是明白了!”小臺上,僵立許久的婁圭忽然開口。
“明白什么?”公孫珣只覺得自己為安撫人心而擺出的笑臉已經僵硬的不成樣子了。
“明白張燕那廝是如何聚起所謂百萬之眾了。”婁子伯一聲長嘆。“咱們有五百騎兵,一路上還都如此艱難才只能維持秩序,可想而知,這種流民一旦潰散失序,又如何不會變成盜匪?而且,精神氣這種東西和病疫一般是會傳染的,如君侯這樣端坐雨中,讓人心安,則民心輕易便如此安定;那么想來,若是無人約束,萬人流民中數人為盜賊事,則幾日內便萬人皆為盜匪……怕是還要選出頭領,蟻附攻城也說不定。”
公孫珣心中微動,卻沉默不語。
倒是韓當,大概是對張燕的事情有些難以接受,此時忍不住與婁圭說了幾句:“若是如此聚起的百萬之眾,也怪不得張燕心里不穩,不但速速請降、速速受降,甚至還寫信與君侯致意,言辭極為卑下。”
“他那封言詞卑下的信反倒是說明其人如今有些猖狂的味道。”對上韓當,婁圭自然干脆直接。“不過,義公有一個意思是對的,那便是百萬之眾,在他張燕手里注定只是烏合之眾的盜匪之流。若是按照咱們君侯這份以人為本的姿態,又握有百萬之眾……怕是洛陽都淪陷了,何必去什么紫山金山的?”
韓當當即頷首不止。
另一邊,公孫珣此時總算是將僵硬的面部表情活動開來,卻又微微一肅:“其實,我也是真未想到,一路行來,河北居然已經亂成這個樣子……天下事,果然都是大勢不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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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珣北歸遼西,會冀州大亂,盜匪百萬,人相攻,道路枕籍。珣自攜家眷,復引義從五百,皆白馬百戰之士。初議以軍銳,當速行北歸。珣曰:‘戰亂疾疫,雖曰盜匪,實為流民,若速歸,必以死傷,吾不忍也。’乃駐柏人至月余。及張燕降,道路稍通,遂歸。時流民不斷,兼以盜匪害,自柏人始,多有往隨珣者,欲至幽州塞外避難。比到河間,眾數萬,輜重數百,日行十余里。道逢大雨,眾皆狼狽,或謂珣曰:‘吾等車馬俱全,宜速行,今大眾相隨,缺食少物,若夜間哮起,抑或其中疾疫忽發,明公子女俱在,皆少幼,何當之?’珣對曰:‘自束發讀書以至,或寡母,或師長,皆授吾以萬事萬物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眾至中水城外,俱雨中狼狽,皆復勸入城。珣乃全副儀仗,臨旗幟于臺,坐等萬眾至,以示不棄。會以天晴,眾以之歸心。”——《漢末英雄志》.王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