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道歸知道,回到眼前,蓋勛難道還能捏著鼻子反駁兩漢一體的基本政治綱領?說光武是亂臣賊子,而非應天命續漢的漢室宗親?
實際上,蓋勛沉默了許久,也只能勉強反問:“那君侯以為,世祖(光武)憑什么領有天下呢?”
“當然是因為世祖有功德加于天下。”公孫珣干脆揚聲答道。“我讀史書,見到世祖建制,史家有言:‘是歲,野谷漸少,田畝益廣焉’……便知道,這天下就該是世祖來坐!”
蓋勛愈發無言以對。
“元固兄。”公孫珣言至此處,豁然起身對道。“你問我是為天子還是為大將軍?我現在便答你,我公孫珣此行至此,不是為了某個私人,而是為了天下公心!你這種大將軍與天子之言,未免落了下乘,傳出去也要被人笑話。”
蓋勛怔了半晌,終究無奈,卻只能起身恭敬相對:“將軍,我也是為了公心才想讓你與我一起輔佐天子……”
“你若真有公心便應該知道,天下不值北宮久矣!”公孫珣冷笑。“咱們這位天子在位二十載,一步步使的海內分崩,四邊生亂,盜匪亂起,民不聊生……而且,我既沒有學王芬行廢立事,也沒有學韓遂行悖逆之舉,只不過是做了一個聽人勸的傅燮而已,來一個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于此處靜坐待天時。之前拒旨,只是不想再為某個私人的斂財之物而已,又如何不可呢?!”
蓋勛頓了半日,也無可奈何:“君侯,天子其實很聰明……”
“我知道。”公孫珣愈發冷笑不止。“所以他才能禍亂天下至此!”
聽到如此直白的詆毀之語,蓋勛不由長嘆一口氣,然后避席正坐而言:“將軍,你以為公之言對我,我實在是無可辯駁;因為之前的事情而對天子有所忿,我也無話可說……須知道,之前涼州全境皆陷,我又何嘗不曾對當今天子心生怨懟?但今日有一肺腑之言,還請你明鑒。”
“請說。”公孫珣見到對方服軟,也是重新安穩坐下。
“今日天子不比當日天子。”蓋勛正色而言道。“自今年以來,天子其實多有振作之意,其選賢任能、除亂安邦……”
“這倒是新鮮了。”出言嘲諷的乃是之前幾度欲言,卻眼見著公孫珣自己擋住了這番責難的戲忠。“除了閹宦,我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稱贊北宮那位天子。”
“這是真的。”蓋勛無奈解釋道。“只是因為天下事傳到人耳中多有延緩而已。去年末,傅南容死后,天子便多有震動,然后屢有作為,先是罷了趙忠的車騎將軍之位,然后大力提拔劉虞、劉焉諸位宗室重臣……”
“非只如此,之前涼州叛亂卷到了并州,并州西河一帶出了白波匪與匈奴雜胡一起生亂,天子任用丁原為并州刺史,崔鈞(崔烈之子)為西河太守,如今并州形勢已經漸漸好轉,這里面不能說天子用人不當吧?”
“又如青徐黃巾占據泰山,多次有進逼徐州的意思,天子又以陶謙為徐州刺史,剿撫并用,如今徐州形勢也在好轉,占據泰山的青徐黃巾已經不能向南,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還有去年底的荊州南部之亂,天子重用長沙太守孫堅,其人越境剿匪,天子非但不追究,反而加封烏程侯,這難道不是圣君氣象?”
“還有之前因為進言被廢棄不用的陸康,也被天子啟用,平定了廬江之亂,事后還被天子大加褒獎。”
“還有懸魚拒賄的羊公,也是被天子專任重用,為南陽太守,轉為公卿。”
“便是衛將軍在幽州,其實何嘗只是大將軍維護?沒有天子默許,衛將軍又如何能以無職之身安定北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