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本來就沒有砍柴扎營的意思,今日更是倉惶而起,絕大部分底層牧民只是就著些許生水吃些已經干硬到不成樣子的野菜干、蒸谷粒充饑,稍微富有一點的可能還有一些奶制品,至于少數拿出了極為寶貴肉干的人,卻迎來了周圍人同情的目光……對于非貴族的普通牧民而言,手上出現肉只能意味著一件事,他家中最為寶貴的牲畜居然死掉了!
不過,即便是貴族那里,肉干與奶制品稍微多了一些,卻也依舊粗糲的難以下咽。
須卜骨都侯親自給張澤遞了一塊黝黑的肉干,又讓人給送來一甕溪中取來的清水,但后者居然吃不下去。
而大單于一聲嘆氣,卻也沒有追究,反而是自顧自艱難咀嚼了起來。
話說,天下大亂,各處的經濟秩序都隨著政治秩序的崩潰而崩潰掉,而戰爭對生產的破壞更是全方面的,這使得哪里的日子都不好過。
然而,即便是都不好過,漢人到底還有發達的手工業和種植業,可以在一個城池內或者大莊園中形成一個內部循環的經濟系統。可是經濟崩潰,失去所有貿易系統,甚至還遭遇了一次災荒的匈奴人那里卻是全方位的貧窮……赤貧!
之前須卜骨都侯為啥造反?說白了,跟同郡(西河郡)南邊的白波匪一樣,都是活不下去了!西面涼州在打仗,然后朝廷支援不來,接著一場災荒,白波匪的首領郭太是干過黃巾軍的,有造反經驗,先跟著在白波谷起了事,又南下富庶的河東找糧食,然后朝廷就讓他們匈奴人派兵南下救援,大家怕南下了以后部落里的婦孺餓死,這才一咬牙殺了單于,然后自己反了。
之前,須卜骨都侯一直強調開春就去河套,其實并非是糊弄別人的言語,他是真想去那塊如今被漢人主動放棄的地方休養生息的……唯獨管束不住手下人,屢屢失言,這才顯得虛偽而已。
做完這一趟,就在河套裝死!不過今日若破了城,那就一定要先吃頓面條再說!
回想了半日,須卜骨都侯艱難啃著肉干的同時卻也再度暗暗下定了決心……要知道,前兩年大漢朝沒亂,部落中的湖鹽賣的好的時候,他也是頓頓吃的起面條的人!
鐵鍋里放點蘑菇,燒開水,面條一下,撈起來以后撒點自家部落出產的湖鹽,再放點醋,比做神仙都舒坦!
可怎么,怎么就落到如此境地了呢?上百年的日子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若非有人在身前,須卜骨都侯差點落淚。
“大單于。”一夜未眠,雙目通紅的張澤看著對方啃著肉干,卻是忽然開口。“馬邑城就在前天,你得再答應俺一件事。”
“老張你說。”須卜骨都侯一邊勉力咀嚼,一邊趕緊回過神來敷衍。“今天你說的事情,俺一定答應。”
“這次去馬邑,雖說縣令和其他幾個大族首領都去了平城,可城中除了俺們張氏一族,還是有些留守官吏的……若是事情不成,你也不能殺俺!”
“要真不成,殺你作甚?也沒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