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單于急什么?”暮色中,一個稍顯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后響起。“你傳令的時候俺就到了……”
“張族長!”須卜骨都侯立即松了口氣,卻依舊語氣嚴厲。“俺問你,武州那邊的烽火你也該知道,為啥不幫著撤掉?”
“大單于。”張澤來到火把下,正色相對。“若是俺撤了烽火,武州是不是就可能被你們搶了?若是你們搶了武州,還會冒險來馬邑接俺們張家嗎?而且再說了,若不是燃起烽火,又怎么能讓城外的牧民、百姓帶著糧食、牛羊入城呢?馬邑的富饒,可不是武州能比的。”
須卜骨都侯反應過來,也是一時失笑:“是俺想的岔了,張族長莫要生氣,明日還要靠你和你族人呢。”
“且不說此事……大單于。”張澤面色嚴肅,卻又再度向前一步。“咱們事先說好,搶東西可以,但要少做殺孽,否則,莫說俺們張氏再回不來,你們也會惹急衛將軍的。”
“你放心,俺盡力而為。”須卜骨都侯一臉懇切。“能不造殺孽,就不造殺孽……其實,現在河套空置,白馬將軍也只是要了云中荒干水以東,西面五原、朔方等郡水草肥美,俺們正準備明年遷移過去,老張你若是能說動城中百姓跟咱們一起走,那就更好了!”
張澤捻須若有所思。
而須卜骨都侯也不逼迫,而是和氣邀請對方上馬,隨他一起邊行邊思索此事……其實,裹挾這些戶口人民也好,大開殺戒也罷,又或者是以這些人口為人質從容逃竄也行,真的入了城,那就是匈奴人說了算了。唯獨,明日一早還要借重這個張澤來開城,所以在這之前只能好生周旋罷了。
且不說須卜骨都侯與張澤之間的瑣事,于匈奴人大部而言,數日行軍,然后這一夜又格外辛苦,他們到底是來到了雁門郡腹地重鎮馬邑城外的十余里外。而按照計劃,第二日一早,他們還要趕往馬邑城外列陣示威,要以數萬大軍的姿態震懾城中張氏族人,確保張氏不敢猶豫。
按照漢人兵書上的說法,這叫如火如荼,不戰而屈人之兵。
當然了,意思是那個意思,唯獨匈奴人這個軍容,恐怕只能用數量來震懾人心了。
但不管如何了,此時的匈奴人應該是已經疲憊至極,可不知為何,道口處、山坡上、田野里、小溪旁、塬地中,無論是匈奴貴族還是匈奴底層牧民,卻大部分都沒有去睡覺的意思,反而圍著少數火堆談笑不止,從馬邑的財貨說到漢人的富有,又一直說到匈奴昔日的昌盛,儼然是興奮至極。
如此情形,須卜骨都侯還有一些大貴族其實是有心阻止的。
畢竟,明天即便是開城順利,那也有一場巷戰要打。
而且再說了,馬邑城即便再富有,人口擺在那里,其財貨又如何夠五六萬人分的?不過是頭人們和貴人們分一些罷了,如何能輪到這些底層牧民?實際上,這些牧民非但沒有財貨分潤,按照之前匈奴貴人們的計劃,真要是馬邑這邊出了岔子,那位平城的衛將軍又行動迅速,指不定還要分出一部分老弱牧民來充當誘餌,掩護大部逃走呢!
只不過,之前幾日這些貴人剛剛用馬邑的財富鼓動了這些部眾辛苦過來,又如何能在戰前改口?所以,只能佯裝沒聽到罷了。
就這樣,第二日清早,不用貴人們鞭打,興奮了大半夜剛剛入睡不久依舊疲憊至極的匈奴人便又主動紛紛起身進食……這次真不是他們覺悟高,而是初冬時節的雁門山野間實在是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