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公孫珣面色回復如常,復又扶刀望向湖對岸處。“王公好情調……也是在感時傷懷嗎?”
“人非草木,怎么可能沒有感慨的時候呢?”王澤緩緩走上前來,立在公孫珣的側后方,卻是連番追問。“便是神武如君侯你,不也是難得有所感懷嗎?君侯在感懷什么?我剛剛說的可對?”
“心情這個東西,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又怎么能一言以蔽之呢?”公孫珣不以為然道。“就好像這如鏡湖面一般,中心月圓,四周燈火,一片絢爛,可實際上卻都是周邊景色倒映過來的,它本心反而是平淡如水,清涼如夜。”
“可即便是映照來的,也總有來頭吧?”王澤竟然緊追不舍。“湖中月來自天上月,湖中火來自周邊火,便是那一片冰心,又何嘗不是汾水注入來的呢?君侯如有閑心,不妨與我說一說……到底在憂慮自己什么?”
“說起來讓王公笑話。”對方如此想談話,公孫珣反而不好推脫了。“我是在想,如今時逢亂世,遍觀天下,梟雄明主、英雄豪杰、名臣良將、毒士惡賊……自朝堂自鄉野,簡直到處都是人物與故事,僅僅是想一想,聽一聽,便讓人不得不嘆服!”
“這倒是句大實話。”
“所以我就接著想啊,為什么不讓那些英雄豪杰在戰場上轟轟烈烈,你來我往;讓那些梟雄明主,在世間呼風喚雨;讓那些名臣良將,砥礪而為,功名并取;再讓那些毒士惡賊,勾心斗角,死不瞑目……?”公孫珣繼續輕笑而言。“看著他們為名為利,為義為忠,為門第為家族,為野心為自保,或能風流一時,或慘烈而亡,倒也不失一件樂事。”
王澤一聲冷笑:“君侯畢竟年輕,所以對這些東西還有些贊賞?可恕我直言,這種東西君侯以后怕是少不了的,過了太原,前面便是上黨、河東,然后就是董卓……只怕時間久了,君侯反而會和我這等見慣了此等事的老頭子一般心生厭惡。”
“我真不是在求此類人此類事,更多的乃是無奈和哀憐罷了!”公孫珣搖頭作答。“原本可以如此精彩的故事,原本可以如此英雄的人物,原本可以流傳千古的名篇,原本可以讓人掩卷嘆息的時代,卻偏偏因為我公孫珣今日至此,而要不顯于世!說實話,挺慚愧的!”
王澤陡然變色:“所以君侯還是覺得,此番取太原失之于詭了嗎?”
“這倒也不能說不是。”
“于此,我也有一言。”王澤忽然凜聲相對。“君侯要聽嗎?”
“軍中誰還能堵住王公的嘴嗎?”公孫珣不以為意。
“這天下,愛哪兒英雄輩出便英雄輩出,愛哪兒轟轟烈烈便轟轟烈烈,我這個太原人只想讓太原最好百年千年都不與那些故事與英雄相沾!”王澤揚聲而答,他身后韓浩、趙云、田豫、文則四將幾乎是同時動容。
不過,公孫珣卻是依舊從容。
“君侯知道溫恕、溫恢父子為何一定要投奔你嗎?”王澤繼續追問不止。
“都說了,今日王公想說便說。”
“那便好。”王澤束手自答。“因為這對父子此番是從溫恕任職的荊州一路潛逃回來的,一路穿州越郡,好在沒人為難一個棄官回家的病秧子,這才能越過白波匪與匈奴人的地盤,歸入祁縣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