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說到奪寨,現在的問題是,得益于幽州軍的敢戰、苦戰,全軍灘頭立足已然無憂,但在缺乏攻寨軍械和有生兵力的情況下,讓疲憊作戰了一下午的士卒再去搶奪足足被修葺整備了足足兩月的敵方大寨,無疑是有些強人所難。
實際上,對岸的張濟之所以能咬牙穩坐在大營將臺之上,就是因為他還有一座大營、足夠數量的輔兵丁壯,以及一萬五千援軍可以作為后手。而不用想都知道,等天黑前幽州軍再運過去兩千人,局勢徹底翻轉之后,他一定會立即著手撤退事宜,據營壘而守!
“那就夜戰!”田豐陰沉著臉看了對岸戰局半日,終于應聲。“這個時候萬萬不能猶豫,一旦猶豫,就只能前功盡棄,可一旦頂過去,莫說戰局,便是天下大勢也能豁然開朗!”
婁圭張了張嘴,其實他很想問一句,且不說士卒夜間作戰如何辛苦,夜間渡船又如何危險,只說萬一夜間再渡過去五六千人,卻還是不能奪取營壘……那第二日疲憊到極致的全軍精銳被敵軍摧垮在河灘上,幽州軍豈不是要名存實亡?
到時候別人倒也罷了,作為此地實際上的決斷者,他們三人將如何面對公孫珣?
但是,婁子伯終究沒有說話,反而狠狠的點了點頭——無他,前方將士在打仗,在拿性命來博勝負,而且還在節節奪取優勢,身為軍中決策者此時可以考慮最壞的情況,卻決不能在真正的危險到來之前有負他們。
現在終究沒有到說放棄的時候!
與此同時,隔著一條黃河,對岸那座大營的夯土將臺之上,此時此刻,關西軍的總指揮張濟雙目充血,正倒持一把帶著血漬的鋼刀坐在自己的張字大旗之下,然后居高臨下的看著營外河灘上的戰事,卻也是下定了死戰到底的決心。
話說,細細算來,張濟的決心大概只有五分來自于戰事……畢竟都是軍人,殺紅了眼之后,誰都不愿意輕易讓自己之前的努力和犧牲付之流水……而另外五分卻是來自于私怨。莫忘了,其人的族侄張繡,便是死在了幽州軍的刀下!
張濟本人還沒有兒子,這個侄子放在身邊本身就有養子的意味,養到加冠,武勇出眾、軍略通透,眼見著就能托付將來了,卻稀里糊涂的被幽州軍亂刀砍死在了河灘上——到現在為止,張中郎將都還不知道殺人的到底是誰,只是從敗軍口中大略得出應該是公孫珣麾下白馬義從之類的人物。
而這,也正是他一見到趙字大旗便心中難平的緣故了,他是認真打聽過白馬義從中如今出眾的那些首領小將的——趙云、田疇、田豫。
所以,說來可笑,卻又真實的可怕,此時出現在河灘上二田一趙三面旗幟,才是讓張中郎將真正堅定決心的事物,否則即便是殺紅了眼,以眼前的傷亡而論,張濟也早已經動搖了。
“傳我令!”日頭西斜,眼見著對岸漢軍又不顧辛苦,拼命組織起了新的一批生力軍時卻又夾雜著不少軍械器具被抬上船,張濟心中明了對方是準備夜戰,便干脆下令。“讓部隊自遠及近,按層次后退,準備入營,你們全部出去,親自傳令!”
周圍親衛是從不敢怠慢,紛紛親自出營去傳令。
話說,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戰事到了這個份上,兩方都已經疲憊至極、死傷累累,根本沒那個心思去看令旗,另一邊灘頭陣地上黃河水流聲極大,很大程度上干擾了戰場的擊鼓鳴鑼之聲,所以想要傳令,只能讓這些主帥身邊的翎羽親衛親自去執行。
但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黃河水流的聲音配合令人焦躁的夏日陽光,卻也成為另外一個動靜的天然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