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軍師。”一名騎士趕緊俯首解釋。“我家衛將軍剛剛在未央宮中已經當著天子的面為之前自表的諸位將軍、中郎將請了功,其余且不說,按照如今的吩咐,子伯先生自然晉為軍師將軍,元皓先生遷為左軍師中郎將,志才先生為右軍事中郎將,尚在潼關的賈文和先生為前軍師中郎將,而荀軍師你,則為后軍師中郎將。”
饒是荀攸定力出色,也覺得荒謬:“我一個剛剛從大牢里釋放出來的人,何德何能能與這四位功臣并列為軍中謀主?而且我之前從未從軍,如今剛剛官復原職三四日,也不過依舊是個傳信的黃門侍郎罷了!”
“這種事情后軍師何妨親自去問我家將軍?”此人小心賠笑道。“將軍讓我們兄弟二人在此處,專候軍師去他下榻之處見面。”
以公孫珣今日之威勢,荀攸還能如何,只能頷首以對。
而行進路上,不用沉默寡言的荀公達詢問,這二人便主動介紹,而荀攸這才知道,這宛如公孫珣門下兩個尋常義從一般的并州貴族子弟,竟然是匈奴單于于夫羅,和他的弟弟呼廚泉!
也是讓人愈發長了見識。
三人轉入原本董卓在長安城的府邸,自然有于夫羅兄弟持義從令牌一路開道,暢通無阻直至后院公孫珣舍中。而下午還在呵斥公卿如鞭牛羊的公孫珣,見到荀攸便是那之前不認得的中年人后,也不驚疑,也不起身故作姿態,擺出禮賢下士的樣子,只是直接邀請對方上榻而已。
“討董既成,又來長安,我準備起草一份公文,作為我來中樞后的第一份文告,王象在整理下午的筆錄,所以煩請后軍師替我執筆,并潤色一番。”公孫珣指著榻上幾案上的筆墨紙硯,干脆吩咐道。“我口述,你直接寫。”
荀攸一言不發,直接提筆。
“這公文名為《求賢令》。”公孫珣盤腿坐在榻上,看都不看荀攸,直自顧自言道。“曰: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何嘗不想得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呢?但是賢才枯守家中不出閭巷,哪里能輕易相遇的呢?更何況如今天下動蕩,正是求賢若渴的特別時期。”
口語化的敘述,非常簡練,但也僅僅如此,因為大多是場面話而已,
“然而,才能這個東西是各有專長的,”公孫珣抱著膝蓋,繼續從容言道。“如孟公綽這種人,做家臣謀大局固然是好的,但卻當不了地方的行政長官。而且才能也是稀缺的,如果只求德才兼備的人物,那么齊桓公和本朝高祖是怎么能稱霸于世的呢?”
荀攸繼續提筆如飛,面色如常。
“所以。”公孫珣幽幽嘆道。“如今這個天下,還有沒有人如姜子牙那般身穿粗衣懷有真才,卻在渭水岸邊釣魚以待明主的呢?還有沒有人像陳平那樣被人指斥為盜嫂受金,而沒有遇到推薦的呢?還有沒有人,看到這個世道污濁,有心像張湯那般用法術來清洗天下的呢?還有沒有人,懷有吳起那種才能,卻沒有得到重用的呢?還有沒有人……像韓信那般被人羞辱后,卻又只能站在門前為人持戟的呢?”
荀攸下筆如飛。
“故此。”公孫珣扭頭看向荀攸道。“請天下人替我轉告這些賢能之人……若他們求財,我愿意予財;若他們求名,我愿意予望;若他們求尊重,我也不是不能做出姿態,以禮相對……但怕就怕在,這些人根本不愿意告訴我他們到底想要什么才能愿意為我效命,以匡扶天下!”
荀公達筆下微微一滯,卻還是迅速用雅言寫完了這個意思。
“最后……”公孫珣盯著身前,忽然一聲嘆氣,“從私心來講,我還是更愿意看到來的人跟我一樣,是想清理天下、扶危定亂的同志……那么屆時,從軍者,我愿意與他們同袍;從文者,我愿意與他們同席……唯此而已!”
荀攸低頭看向了自己身下的席子,卻又趕緊低頭書寫。
“寫完了嗎?”怔怔看著身前的公孫珣忽然扭頭問道。
“喏!”荀攸拱手奉上。“今日方知,將軍能成大勢,固在求賢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