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天色徹底黑了下來,這些公孫珣能夠依仗的智謀之士也都紛紛乘車回府……有人明日如賈詡那般明日便要出發去辦事,有人如王修那般還有自己的后勤體系要繼續千頭萬緒的辛苦,還有人如田豐忽然接到了故友相邀,推脫不開,只能硬著頭皮去赴宴……這些全都不提。
只說荀攸、鐘繇、戲忠得了吩咐,這三個昔日潁川舊友同車而返,復又一起在鐘繇住所內小酌了起來,卻也是說起了今日堂中之事。
“咱們且不說替君侯尋攬中樞可用人才的事情,”酒過三巡,戲忠放下酒杯,就在榻上盤腿昂然而言,發問不止。“二位今日第一次參與議事,敢問兩位名門名士以為我家將軍幕中這些智謀之士到底如何啊,可配的上二位才德?我家將軍又如何啊,可比得上什么天下楷模之類的人物?”
話說,鐘繇和荀攸二人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又都是天底下頂尖的聰明人,二人只對視一眼,便如何不明白戲忠這是一朝得勢,宛如公孫珣前日在未央宮前質問公卿一般,要借著酒水散一散心中郁氣呢?
但明白歸明白,畢竟是老交情了,這二人真不怕他。
“我與君侯認識的比你還早,如何不知道君侯的神武。”作為戲忠的舉薦人,鐘繇毫不在意,直接開口正色而言。“唯獨這些智謀之士,看起來才智出眾,且肯于任事,但其中有些東西卻已然成了隱患,若是一個處置不好,怕是要出亂子的……”
“什么隱患?”戲忠果然有些怒氣了。“你鈡元常果然看不起我們這些寒門、偏門之人嗎?”
“非是此意。”鐘繇正色而答。“我是看今日堂上有座之人……區區七人,居然有三個是潁川人,還都是幾十年的故交,你說,這要是這三人心胸狹窄,以至于私下結黨,排擠他人,那豈不是要壞了君侯大事?”
戲忠怔了半日,尷尬欲死,只能悶頭喝酒,而荀攸和鐘繇卻是難得失笑。
笑完之后,戲忠也緩過氣來,剛要賠罪,今日幾乎一字未發的荀攸倒是忽然正色開口了:
“今日確實是見識了,如賈文和揣摩人心,一擊必中;如王叔治勤懇任事,不畏辛苦;如婁子伯進退有度,不失不漏;再如田元皓剛直不懼,直指畏難……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當然,還有元常與志才,一個四兩而撥千斤,一個不計得失,舍己為主,也讓我大開眼界。”
“那君侯如何呢?”戲忠按下酒杯正色相詢。“你荀公達又如何呢?”
“我荀攸如何,你們還不知道嗎?”荀攸微微笑道。“至于衛將軍其人……未央宮前一見,前日又召我做《求賢令》,我倒是只能想起橋公身前所給的那句話……外剛內韌,鋒利為天下冠!”
“然后呢?”鐘繇帶著醉意嗤笑問道。“公達莫要在我們面前喬裝……你愿從之嗎?”
“大勢如此,又受衛將軍禮遇,自然要誠心任事。”荀攸繼續笑道。“但我此時真的還想再瞧一瞧衛將軍的底子……”
“瞧什么底子?”戲忠冷眼質問。
“外剛是我見識到了,內韌又如何?”荀攸懇切言道。“董卓強暴殘虐,視百姓為無物,乃至于生靈涂炭,這自然是最令人不齒之輩。而衛將軍雖然沒有直言,可其中以民為本,兼抑制豪強、壓迫世族的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酒意之下,鐘繇微微蹙額,戲忠微微瞇眼。
“這種事情沒什么不可言的。”荀攸微微嘆道。“我族叔荀悅和我一樣少孤,所以我與他相知甚篤,而他的想法便跟衛將軍極似……一曰,豪強兼并土地,以至民生凋敝;二曰,世族連帶為官,門生故吏視舉人為君,此風極壞中樞執政之力;三曰,復仇成風,游俠成群,其實破壞法度,使地方失控;四曰,君與大道相違,則從道不從君……諸位,你們以為,天下智士看到天下崩壞,真的沒有反思與檢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