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部分叉的兩條通道,一條橫穿通道的河水,無數可以屯兵、藏兵的山谷,無數通往太行山中的岔路,最后再加上通道合二為一時的兩側險要隘口,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卻依舊非常簡陋的井陘軍事地圖。
而說完這些以后,之前在晉陽一直很沉默的婁圭卻依舊沒有停止,而是進一步看向了騎在白馬之上,被眾人簇擁著的公孫珣:“君侯!”
“我知道的子伯的意思。”公孫珣聽到呼喊不由握著馬韁輕笑起來。“子伯是想說,張燕如此姿態,此戰不可避免,而我們五千兵馬,中間還有兩千精銳……或者說是一千五百精銳……對上兩萬賊寇,也并非不能戰而勝之,可非要仿效淮陰侯背水一戰,卻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對否?”
“不錯。”婁圭也在馬上坦然應道。“臣下正是此意,自古以來,名將未有如淮陰侯者,而淮陰侯生平用兵,也未有如背水一戰者……偏偏這一戰又是自古以來記載最清楚的一例,敵我雙方謀劃,戰前戰時戰后過程,甚至還有淮陰侯自己事后剖析,紛紛記載于史冊,便是不通兵法的,只要讀過這些年安利號大量版印的那幾本書,恐怕都清楚無誤。那敢問君侯,張燕會不知道嗎?他既然知道,還會犯下如陳馀一般的過錯嗎?”
“什么過錯,譬如呢?”
說話間,眾人已經來到隘口內部的第一個寬闊山谷中,也是龐德駐軍之處,便紛紛隨衛將軍下馬,而公孫珣雖然下馬步行,卻依舊與婁圭交談不止,周圍人也只能繼續隨從,然后豎耳傾聽。
“譬如說,”婁圭下得馬來,遙遙指著營地另一邊的一條小河(綿蔓水支流)言道。“張燕進入井陘,將在何處立寨?當時背水一戰,顧名思義,便是說雙方在井陘中間隔河對峙,然后才能使得淮陰侯利用水道分兵,一邊主力背河立寨,一邊派遣部將高邑以兩千輕騎繞道往對方大營身后潛藏……如果張燕不在綿蔓水以東的兩條道中的一條上等著,而是搶過綿蔓水先行背水立寨如何?如果他干脆后退到遠離綿蔓水而又格外狹窄險要的井陘東口處死守又如何?屆時,君侯準備如何背水一戰?”
“子伯此言有誤。”公孫珣并未進入營地中給他預留的大帳,而是直接扶刀而行,穿營向東,來到營前河水處才稍作駐足,逼得包括持節而來的王朗在內的諸多人紛紛隨從。“張燕絕不會在東面隘口扎營,最多是派少數部隊把守那里,防止常山方向的部隊涌入隘口兩面夾擊于他而已……”
婁圭微微一怔,卻意外的沒有反駁。
“須知道,他現在是個山賊,紫山只是北太行四五十個山嶺中較大的一個而已,其人直屬最多萬人,兩萬之眾一定是他緊急召喚了井陘周邊各部!換言之,張燕的兵力得有過半屬于周邊各部匪首,那些匪首是不許主力部隊的營地離開撤入太行山的那條岔路太遠的,更不可能讓出那條后撤通道給我。”公孫珣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而是盯著河面,扶刀兀自言道。“同樣的道理,他也不會輕易跨過綿蔓水,來個反向背水立寨……因為他的部眾同樣不許他這么冒險。”
婁圭緩緩頷首,表示贊同。
而公孫珣言至此處,卻也是環顧左右,漸漸凜然起來:“咱們一直說什么精銳之軍與烏合之眾,可什么叫精銳之軍,什么叫烏合之眾,到底有何區別?其實精銳之軍比之烏合之眾,不僅是士卒更高大健壯、軍械更齊備耐用,也不僅僅是士卒吃得飽,賞賜有多少,更多的乃是令行禁止,讓將領如臂使指,以至于能夠隨時在戰場上把握主動……實際上,淮陰侯背水一戰,關鍵并不在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恰恰就在于全程把握主動而已!而我所言淮陰侯故智也在于此!”
婁圭心中忽然微動,張口欲言,但大庭廣眾之下,卻還是閉上了嘴,只是順勢掃過身側幾人而已。而有意思的是,荀攸也恰好看了過來,然后二人齊齊耷拉下了眼瞼。
“你們聽到了嗎?”公孫珣說完這些話,最后才圖窮匕見,卻是盯住了身旁一群衣著格外整潔的義從。
正是張既、劉璋、賈逵、楊修、法正、孟達為首的一眾人。
這些一直跟著公孫珣,大部分都是在三輔才加入的年輕人聞言多有變色……以他們的聰明,早已經明白了公孫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