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哄笑一時。
“這么說,衛將軍所為皆是無用了?”笑罷之后,倒是桌上那個一直沉默的年輕士子徐庶開口反問了一句。
“非是此意。”蔣干愈發失笑。“在下只是想說今日衛將軍之新策,其實殊無新意而已,無外乎是其人比之世祖猛烈更勝,軍威更勝,策略更強罷了……而昔日世族光武能以那些舊策延炎漢一百八十載天命,衛將軍此策難道還不能定個兩三百年的天命嗎?不瞞徐兄,在下此行正是要往鄴城去看看能不能入大學的。”
周圍人再度哄笑。
而孟公威干脆起身拱手稱贊:“怪不得人家說九江蔣干,辨才獨步江淮,確實精辟!”
‘義舍’堂中氣氛愈發熱鬧起來。
話說,正如蔣干所言,雖然公孫珣借著軍事勝利的威勢推行了許多新政,但卻未必就那么石破天驚,因為蔣干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即便是公孫大娘在了解了漢代的一些舊制度后也只能沉默。
但是蔣干的言語也完全受制于他的見識,未能窺破本質,或者說,他忽略了公孫珣一個很早就施行的‘仁政’。
實際上,真正從公孫珣本人的角度來說,他和他母親公孫大娘研究討論后隱藏的殺招不是別的,正是軍屯、民屯聚田聚人,然后再解散屯田這個過程。
具體來說,從今年秋后,從幽州開始,公孫珣就要逐步解散軍屯、民屯了,然后依照丁口給原屯民家庭授田,而這個過程還會在戰后的冀州、營州、青州,以及本就空無一人的陜州那里重復一遍……而這個后世被稱為‘均田制’的政策才是歷史上秦漢舊制崩潰后,迷失了數百年終于轉向隋唐制度的關鍵。
所有的三長制、大舉度田,乃至于科舉制度都發源于或者服務于這個政策,脫離了這個政策,這些制度不過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罷了,因為農業社會土地才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而土地的所有權才是一切制度,一切人與人關系的根本。
秦漢制度的崩潰,以及隨后歷史上五百年的迷茫時期,本質上是農村豪強兼并土地導致的惡果,與之相比,中上層階級的固化倒像是一種由此引發的必然。
而這個政策的要害在于,田地為不屬于私人所有,而是歸天子所有,但老百姓可以在政治清明的時代根據自家丁口數量以戶為單位接受政府的田產分配……換言之,土地所有權從豪強那里一分為二,向上劃歸天子,向下賦予與庶民,社會主流由此變成小自耕農,豪強在這個社會結構里將會漸漸喪失主導權。
當然,蔣干看不懂或者沒注意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個政策隱秘的藏在了屯田制的背后,而屯田制又因為所有人都要填飽肚子,所以早早為天下諸侯所效仿……這種情形下,反而沒人注意公孫珣的大規模屯田以及解散屯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