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仁的意思不過是想說彼輩令出多門,各懷心思,終究不是一體……對不對?”審配大概是怕田豐吃了對面黑胖子的虧,所以主動插嘴將話題攬了過來。“然而,國家分裂,四海群雄并起,一旦對決便是定數十萬眾生死的軍國大事,此番在南陽匯聚的這些豪杰,即便是分開來看,我們也應該慎之又慎……聚在一起,總不能說他們力量反而弱小了吧?”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董昭無奈辯解。
話說,自古一物降一物,公孫珣怕田豐露刺犯上,董昭這黑胖子卻毫不畏懼,但對上向來強勢的審配又不免落了下風。
不過,堂中也有審配天然敬服的人在。
“不是我這個居中之人和稀泥啊,我是真覺得你們兩邊說的都對。”果然,公孫珣眼見堂中紛爭到了審配這里,卻是捏著懷中佩刀趁機微笑開口,并侃侃而談。“依我看,凡對敵論戰,皆當以大略、實況兩分對之,前者稱廟堂戰略,后者為臨陣戰術……而無論敵有多強,未到臨戰之前,于廟堂中討論時卻萬萬不可過于重視,更不能因為彼方的一舉兩動便自亂陣腳,壞了咱們的大局;而無論敵有多弱,臨陣決死,都也應該仿效獅子搏兔,拼盡全力,不留反復余地!而公仁所言,其實便是說于廟堂之略上當藐視此輩;正南與元皓所言,其實乃是說臨陣相決之時,必要有完全準備,十足把握……二者其實并不抵牾。”
審配和董昭齊齊起身拱手稱是,田豐無奈,也只好隨之起身稱是。
“都坐,”公孫珣隨意擺手。“如此便是我對此事的意見了……為此輕易作態反而會引起下面人心震動,所以大局不動,穩坐如山,唯獨要心中有數,叫你們來也有此意,都說說吧……此次會盟,都有些哪些要心里明白的?記下來,交給王羲伯歸檔,也好送給長安叔治與文和處,讓他們也心里有數。”
堂中七八人當即正襟危坐,然后不約而同看向了左手第一位卻一直未開口說話的呂范,然而,呂范稍作沉吟后依舊沒有開口。
既如此,審配便當仁不讓了:“屬下以為,劉表依舊可以拉攏……其人加入此次會盟,看似主動,其實不然,與其他諸侯相比其人心態也未免有些微妙。一則,乃是江夏要害之地握于劉備之手,二則乃是之前屢遭大敗,損失慘重,所謂不敢不來。而從如今傳來的訊息推斷,呂布取鄧縣、新野、朝陽三縣立足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了,那么以此來看,劉表對曹操、劉備二人還是心懷忌憚,不然也不至于讓剛剛叛過他一次的呂奉先為身前緩沖了。”
“有些道理。”公孫珣緩緩頷首,頗為贊同。“之前賈文和去見劉表,回來后說劉表此人才德俱佳,所謂平世之三公,唯獨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為也……這便是說劉表是個守戶之犬,只想著經營和防守地盤,沒有主動參與大局的念想,而且他也不懂那些攻城略地,圖雄爭霸的事情,即便是之前與孫堅相對,看似是他主動,其實是他被動防守……這一條記下來,關鍵時刻,此人是可以混淆視聽,行緩兵之策的。”
賈逵帶頭,連著旁邊的楊修、法正二人即刻一起動筆,一式三份同時記錄。
“然后便是陶謙的身體。”審配見到公孫珣認可自己的見解,繼續揚聲言道。“陶恭祖此番自徐州往南陽,不過是橫穿區區一個下邳、一個沛國、一個汝南罷了,竟走了近一個月,哪怕是去掉一開始的猶疑與州中討論,也不該如此之久。而且其人往日性格剛強,行事激烈,此番卻受州中公議方成此行不說,到了南陽也殊無言語減低,可見其人真的是年老體衰,英雄氣短,漸漸無能了……那陶恭祖若忽然死后,徐州歸屬,豈不是要如今日孫堅身死一般引出亂局?”
“這倒未必……”公孫珣側身坐在椅中,扶額若有所思。“不過徐州之變確實是必須要考量和準備的大事,徐州五郡,除了一開始有些動蕩外,其實是中原腹地內少有的安定之地,稍微放寬一些,當它五十萬戶、三百萬人口好了,外加臧霸、陳登、糜竺這些人物,說整出來一個十萬步騎也不是開玩笑的。而如此大州一旦有所歸屬,無論是曹操還是劉備,都將如虎添翼……志才,這件事你要一萬個留心,早做準備,屆時一旦有變,哪怕是希望再少,也要勉力一試!”
戲忠起身拱手稱是,卻并未坐回,反而是趁勢喊了堂中一人:“楊修,你去我公房中尋我屬吏,取一份徐州的檔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