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但這樣還是有隱憂,君侯應該也知道了。”
“自然。”公孫珣嘆氣道。“口算歷來都是銅錢,一人一年十幾個錢,算到田畝之中不過是錢糧兩個基本常物之間的置換,所以絲毫不覺。而徭役卻又復雜的多……舂米、筑城、放牧、耕織,想要攤丁入畝,其實還有一個雜事雜物歸于錢的過程!而小民百姓只產糧食,本就缺錢,一旦所交之錢變多,那誰來負責糧食、雜物與錢幣的這個置換,便是個天大問題……歸于民間,最終恐怕又要成為豪強以高利控制百姓的手段,歸于底層官吏,也有些過于權重,單獨設吏員,也會增加百姓負擔!棗祗能發現這個事情,我母親稱贊他是真正的實干良吏,我也頗以為然!”
“但總是要做的……這件事情躲不掉。”呂范接口言道。“主公與老夫人之間可曾討論出結果?”
“無外乎是兩條。”公孫珣蹙眉言道。“一個是改革幣制,以安利號昔日在軍中所行的那些糧券、布券為例,推廣到民間……但這件事情,便是母親也有些心虛,生怕整不好。而且,便是整好了,安利號那邊也有兩難之說,一來若是如少府般收為直屬,不免將來直接插手干涉,一時恣意濫發券幣,使幣政大亂;二來若不收入直轄,卻又擔心它尾大不掉,持此事自立,將來投鼠忌器,反而失控!”
“那另外一個法子呢?”呂范想了半日,卻不好插嘴事關公孫珣母子關系的安利號之事,只能避而不談。
“另外一個法子便是一種說不上是緩兵之策還是真正根除之策了。”公孫珣攤手道。“以道理來說,只要天下金銀銅都充足,五銖錢與金銀之物流通廣泛,那雜事雜貨還有糧食去換錢便無須想太多了,隨意換嘛……”
“可金銀銅這種東西是可以一直充足的嗎?”呂范茫然不解。“一旦太平,不是就會陪葬、鑄器嗎?”
“所以家母說了,就要找礦,自三韓往東渡海不過四百里便有四個大島……據說島上有方便開采的金銀銅,其中一座銀山號稱‘石見’,石中目視可見銀礦,還有一座島,中間有個什么火山,邊上運都運不完的硫磺……”
呂范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知道。”公孫珣連連點頭。“這件事情擺出來以后,我也心虛,家母也心虛……偏偏另一邊,經此戰亂,人口大大減少之余,達官貴人墳塋被掘,豪強富戶儲藏被劫,所以此時并不會出現錢荒。而這件事情,是所謂注定會成大問題,但或許你我皆死了,也未必就能顯出來的東西,所以又不免有些逃避之意。”
言至此處,公孫珣立定與雪地之上,一時感嘆:“其實說到底,誰也不知道將來子孫如何,若非擔憂身后事無人可繼,擔憂人亡而政息,你我又何必為這些多想呢?大冬天的,抱著孩子喝酒,順便給親舊寫信說一說今日之瑞雪,豈不是一樁美事?”
呂范也是一時感嘆不已,便要說話:“說起孩子……”
“說起孩子……阿離與阿臻呢?”公孫珣忽然酒醒。
“回稟君候!”賈逵趕緊上前。“兩位女公子剛剛從大學后門處經過,看到里面滿院大片白雪,忍不住跑進去玩了。”
公孫珣將大學定址于自己所居的趙忠舊宅后面,二者的后門隔著一條街斜對著,相距不過數百步……此時已經走過。
而聞得此言,公孫珣也是無奈,只能快步轉回,唯獨呂范宅邸正在大學正門的街對面,倒也可以穿過大學歸去,所以也無人以為意。
二人進入大學寬闊后門,很快便尋得兩位早已經玩瘋了的女孩,匆匆招來身邊,卻又準備穿過大學,往前門而去。
雖然已經日落,但此時白雪映照生光,而大學中又是鄴城內難得寬闊之地,兩個女孩有正是調皮年紀,何曾見過如此景象?跟在父親身側之余也是興奮至極,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鬧個不停……不過,二人隨父親轉過彎來,來到一處地方前,卻不由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