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處乃是大學中的藏書閣,多年的規矩,藏書閣畔噤聲低語、日夜防火,兩個丫頭早在昌平便熟知這個規矩了。
一群人踩在雪地上,窸窸窣窣,很快便要越過高大的藏書樓,但將要走過之時,呂范忽然驚疑出聲。
公孫珣循聲而望,也是怔住,原來藏書樓下底層大堂中竟然還有一人!再細細看去,只見此人居然是捧著一本書,側身坐在門檻上,背身朝外,儼然是堂中禁止燈火,偏偏又舍不得離開,便干脆映照著堂外之雪,借光而讀。
唯獨天氣太冷,卻又不免畏縮,所以才會如此姿態倚在門內。
公孫珣與呂范面面相覷……二人情知自己此行是誤闖入的,所以此人也絕非是裝模作樣,便忍不住一起緩步上前。
而走到跟前以后,二人卻又不禁失笑,因為此人雖然遠遠看起來是個束發讀書的少年,但近前觀察才發現其人身形尚未長成,不過是個天生高挑罷了……觀其年齡,應該只有十三四歲,頭上所束之發顯得非常勉強。
當然,終究是好學之人,而且絕對是美談,既然見到,總要有所獎賞的。
“見過衛將軍!”剛要開口,這少年便已經察覺到了來人,然后即刻起身,收起手中版印《管子》,躬身拱手行禮,滿口青徐口音,以少年年齡來看,倒也算是從容了。
“小子見過我?”公孫珣一時愕然。
“之前未曾見過衛將軍真容。”少年隨即言道。“唯獨衛將軍懷中斷刃太過顯眼,再加上周邊義從,那此時于此地,還能是誰?”
公孫珣啞然失笑,雙手將兩個從身后好奇探出頭的丫頭給推了回去,然后繼續詢問:“如何在此處看書?我記得考中的大學生皆有祿米,城外還有宿舍,而且也能借書帶離藏書閣的吧?”
“回稟衛將軍,小子隨兄長來得晚,錯過了秋后招生。”少年抬起頭來不慌不忙坦誠答道。“只是本地藏書閣的老師素來優待我等蹭書少年,故意每日晚飯后才來此處收拾局面,這才忍不住在此多待了一陣。”
“原來如此……怪不得看你衣衫并不簡陋,卻在此映雪讀書。”呂范也是大感興趣。“原來是怕耽擱管理圖書的魏公,不敢離去……你兄長呢?”
“回稟這位貴人。”少年依舊不慌不忙。“我家中是瑯琊人,四年前家父以郡丞身份病逝于泰山,結果正逢青徐黃巾動亂,隔斷交通,便只能在泰山郡中安葬、守孝,后來也一直在泰山……直到衛將軍取青州,鎮東將軍秋后清理泰山賊寇,這才得以至此。不過,臨到此地,錯過招生之余居然見到幾位淮南人士,聽到了族叔訊息,說是小子族叔就任豫章太守不成,便向劉荊州告假歸瑯琊,儼然是河北、中原安定后,聽到了先父消息,專門來尋我們兄弟姐妹五人的……兄長不敢怠慢,便匆匆將我們安頓在城中一處友人宅中,獨自南下去迎我族叔了。”
“虧你如此有條理,”呂范愈發稱贊道,卻又扭頭看向了公孫珣。“主公,看來將來的事情,說不定也是可以不必太過擔憂的……”
公孫珣聞言失笑,便干脆揭開身上白色貂氅,直接給這個身形偏長的少年披上:“如此,便先下一禮,以作‘將來’預訂好了……未曾聞映雪讀書少年郎的姓名!”
“瑯琊諸葛亮,家兄諸葛瑾!”少年一手拿書,一手趕緊按住正要滑落的大氅,卻又趕緊俯身報名,狼狽之象引得公孫珣身后兩個女孩齊齊偷笑。
“原來如此。”公孫珣不由拊掌再笑。“好名字!且努力讀書,正如子衡所言,有你這樣的少年郎,將來的事情將來之人未必不可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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