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珣也將酒水飲盡,并接過對方遞回來的酒杯時,卻正有一股秋冬交際時的微微北風飄過,卷起一陣黃塵。
公孫珣心中微動,復又重新在托盤上第二次斟酒。
而且,斟酒之后,其人并不著急遞給韓遂,反而是俯身從腳下黃河畔的黃土臺上用手捻起了一抹黃土,并灑在了其中一杯酒上,然后方才將這杯酒遞給了對方。
接過這杯酒,望著酒水上的浮塵,韓遂心中忽然就涌出了一股莫名而又劇烈的感情,其中激烈之意,就好像這酒水一般幾乎要溢出來……對涼州的不舍,對往事的回憶,對青年時期之純粹的懷念,對天下大勢的渴望,對將來的迷茫,徹底糾纏成了一團。
他很想問一問公孫珣,這突如其來的第二杯酒,是在補償初次洛陽相見后的匆匆告別嗎?還是在補償河內相會后的匆匆西走?
還有為什么撒土,是讓自己不要忘了涼州風土的味道,還是暗示自己一輩子都不要回來呢?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韓文約一個字都沒問出來,只是雙手捧著這杯酒微微發抖而已,仿佛在捧著什么難以承受之重一般。
似乎是看出了對方想法,公孫珣端起自己的酒杯后淡淡言道:“并無什么特定之意,只是想勸文約再飲一杯罷了……文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玉門無故人!”
言罷,公孫珣主動仰頭一飲而盡,而韓遂也終于再難壓抑心中諸般情愫,一時淚如雨下,卻又搶在淚水滴落到酒杯之前奮力捧杯一飲。
塵酒落肚,韓文約扔下酒杯,頭也不回便匆匆下臺歸營而去,偏偏剛一下臺便遇到賈詡、戲忠二人聯袂至臺下,復又忽然想起閻忠,只好以袖遮面,踉蹌而走……如無差錯,他將在趙云在押送下,從西面黃河三岔口轉向西北進入河西走廊,然后一路西行,出玉門,過敦煌,經車師到達西域故地,然后便不知歸期了。
公孫珣目送對方身影消失在軍營中,方才低頭從地上撿起陶杯,在傅干手上的托盤里小心擺好。卻又面無表情,轉身望著身側黃河滾滾,負手不語。
俄而,其人居然閉上了眼睛。
傅干沒敢亂動,明顯有事至此的賈詡、戲忠也都侍立不語,諸如孟建、王凌等人自然也不敢有任何多余舉動,唯獨龐德,忍不住望著西側亂糟糟的韓遂軍營出神,卻也只是微微黯然罷了。
土臺上雅雀無聲,不遠處的軍營中嘈雜一時,但這都不影響公孫珣側耳傾聽黃河咆哮。
話說,其人兩杯酒飲下后,又因為韓遂牽動故人新事,恰如那韓文約情難自已一般,這位衛將軍也是一時心有猛虎長嘯于胸,幾欲撲出。
出來的匆忙,未帶斷刃,那想要壓住這頭老虎,就只能依仗黃河天威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公孫珣忽然睜開眼睛,然后直接出言:“從此處到洮水、湟水、黃河三岔口之地,也就是榆中、金城兩縣之地,是有大氣象的,全部劃歸天水郡……再廢金城、榆中二縣,合為一縣,讓張德容在兩城中間建一新城,遷天水郡治、涼州州治到此!”
戲忠和賈詡措手不及,但還是趕緊俯首稱命。
而賈詡領命之后,可能是因為涼州本地人的緣故,卻又忍不住多言了兩句:“此地可控西行通道,確實有大氣象,而且前漢時本就歸天水……唯獨如今精華之地劃歸了天水,卻不免顯得天水太重,而金城稍輕。”
“無妨,可以割隴西郡白石、枹罕、河關三縣與金城郡,再讓去平燒當羌的張遼往西海鹽池稍作掃蕩,趁機將彼處的龍耆城設縣;還可以再將天水南面的西縣、戎丘邑歸隴西……除此之外,武威郡既然要為臧州骨架,那它在黃河東面的祖厲縣不妨歸安定郡更合適一些。”公孫珣張口便將西涼分置妥當。“文和是涼州人,你覺得如此可還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