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要走了,還有什么要問的,要說的,一并問來說來。”公孫珣繼續負手而對。
“到了西域,臣該如何去做?”韓遂聽到此言,終于徹底放開。“對西域諸國該如何處置?有何權限?”
“隨便你。”公孫珣隨意答道。“我只要兩件事……其一,西面大月氏(貴霜)、安息(帕提亞)商道通暢;其二,西域名義上為漢家所制……若此二事能成,你便是在西域加九錫,只要不給我擺到臧州邊上,便是真的自稱平西王,只要不給我寫到明面上的公文里,我都不管!總而言之,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西域之事,你自為之!真要是到了必要之時,將來臧州也會支援一二的。”
韓遂又放松了一些:“那自然也許我在彼處以主公的名義收攏西域小國野人為兵了?”
“可以!”公孫珣干脆至極。
“主公大度……”
“不是大度,而是眼光落處不同……如下面的人,他們求得是立家立業,功成名就;如你這種人,求得是安樂一地,不為人制;如我此時,所在意的就只是天下大勢而已,只要讓天下人心大略歸附,我的新政可以推行天下,那其余的那些東西又有什么意義呢?”
韓遂沉默一時,卻又再度開口:“主公,如今涼州一十一郡入手,那你如今之領地,若按照新的分州之策而言乃是十一州之地,若按照之前天下十三州一都護府而言,便也有了六州半之地。雖說其中幽并涼三州窮了些,但勝在居高臨下且有兵甲之盛,所以無論怎么講都已經是天下二一之數在握了……如此局勢卻屢屢抑制用兵,是不是便因為這個所謂天下大勢呢?”
此言一出,便是旁邊的龐德也不由本能回頭一怔,另一邊一直沉默相候的孟建、王凌、趙昂、姜敘四名當值義從,和專門被公孫珣叫來的傅干、蓋順二人也都微微動容。
“是吧?”公孫珣聞言若有所思,卻依舊負手而立,站的筆直。“為何會有此問?”
“我是聽主公一直自稱‘鄙人’,只覺得可笑。”韓遂感慨言道。“偏偏仔細一想,便是主公據有半個天下,竟然也不好稱孤道寡……所以以此而論,想來主公前方應當還是有大阻礙的。或是藏身于朝中,或是寄托于曹劉之輩,但總歸是有的。”
傅干等人愈發緊張。
“你想說什么?”公孫珣愈發瞇起眼睛來了。
“臣愿意替主公為些許不忍言之事,”韓遂忽然跪地叩首。“只求能留在漢地!便是事成后發配到敦煌,也多少是心安的!”
“我以為你真長進了呢。”公孫珣即刻搖頭不止。“起來吧,受我一杯酒,便回營收拾東西上路吧。”
韓文約徹底失望,卻又無奈起身……一個脊梁被打斷過的人,想要重新站直總是很難的。
而隨著韓遂起身,一旁得到叮囑的黃門侍郎傅干早有準備,即刻捧來一個木制托盤,托盤上簡單盛放著一壺安利號烈酒,兩個大陶杯,如此而已。
“文約啊!”公孫珣親自動手斟酒完畢,先端給了韓遂一杯,復又回頭自己端起了一杯,終于是改容幽幽一嘆。“咱們本是故人,而當年之所以反目成仇,于公自然是你違逆青年時的志向,變成了一個只知道割據一方的軍頭,繼而成了涼州亂局的一個源頭;于私,卻是因為當年南容的事情,我心中一直深恨于你。不過等到后來,先是渭水一戰后親自錘殺了成公英,算是泄了心中恨意,如今又到底是受了你的降服,讓涼州重歸中樞,算是了了大局……而如今,你一走西域,形同流放,更是多少恩怨都到此為止,我便讓南容之子在此捧酒,親自讓你一碗酒,也算是替南容、替成公英,也是替咱們自己,一并將舊事了斷。可好?”
韓遂看了看一旁盯著自己卻又神色復雜的傅干,復又想起成公英、閻行,多少也是鼻中一酸,繼而心緒不平。
于是乎,其人幾乎是逃避式的仰頭將一大杯烈酒奮力一氣飲下,再放下時,卻已經是雙目微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