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舍里間、外間,俱皆雅雀無聲,唯有張昶運筆如飛。
“就是這些了。”劉虞說完最后幾句話,宛如抽掉了一口氣一般,癱在榻上。“望諸位務必幫我記一記。”
眾人剛要答應,卻又見對方再度咳嗽連連,痛苦難耐,也是多有于心不忍,便告辭而去。唯獨黃琬多留了一會,讓張昶將剛剛劉虞言語謄抄了兩份,又安慰了那個早已經哭得聽不進話的阿梅幾句,這才轉身告辭。
一日無言。
第二日早上,風雪已停,長安城縣寺之內,之前大出風頭的長安令韓銳早已經恢復了正常姿態——其人正在敦促手下幾名縣尉清掃積雪一事。
“本縣知道此事難……誰讓長安的大街這么寬呢?誰讓長安這么多宮殿、衙署呢?誰讓此處不像其他小縣小城,讓各家住戶清掃門前雪便可呢?”韓銳面帶嘲諷,冷笑姿態明顯。“可反過來說,為何天下獨獨長安、鄴城是四個縣尉呢?為何獨獨這兩個縣的縣吏如此之多呢?”
“主要是天冷,下面人也辛苦。”一名縣尉無奈訴苦。“再加上人心不穩……”
“天冷?天冷更該干活!人心不穩更改沉下心來做事!”韓銳愈發冷笑不止。“我告訴你……信不信,將你們這群比之他縣多出來的縣吏俸祿拿出十天的份額,換成粟米,就在北闕大街上煮粥,掃雪換粥,那些巴不得能在冬日給家里省上一頓飯錢的人一定能替我把長安城這四橫三豎七條大道掃的干干凈凈!而且不會與我抱怨冷不冷,更不會與我說心穩不穩……”
四名縣尉噤若寒蟬。
而片刻后,其中一名忽然若有所思道:“縣君,屬下剛剛想起來,之前縣寺內結余了一批煤炭放在西城外的都亭,這在冬日是硬通貨,我若尋個西市的商家購入其中大部,換些粟米,然后于道口煮粥,豈不能正能如縣君所言那般,輕松清掃城中街道?”
韓銳戲謔反問:“既如此,四位還在此作甚?”
四名縣尉如遭大赦,趕緊轉身而去。
至于他們身后復又傳來縣令聲音,說什么‘雖說天寒地凍,可人家天子和兩位美人都不在乎,說不得就在野外挨凍,一群縣吏反而擺譜’之類的話,那就更要假裝聽不到,然后快步離去了。
不過,僅僅是片刻,一名縣尉便去而復返,并恭敬在堂上行禮:“縣君……大尹派人來請,讓縣君你速速去一趟太尉府,說是有公務!”
韓銳一時疑惑……劉虞身體惡化他是知道的,但是雙方層次畢竟差距太大,也輪不到他去太尉府如何如何,當然了,也只是一時疑惑,畢竟那一日韓銳表現的太過,劉虞時日無多,怕自己利用長安令權責再多事,所以專門再叫過去叮囑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等到韓銳匆匆趕往太尉府,進入院中以后才發現事情有些嚴重了——整個太尉府外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甲士,而內里卻已經聚集了不少身份貴重的公卿大臣,但卻個個面色悲戚,甚至已經有府中屬吏開始戴孝了。
韓銳目瞪口呆,來不及行禮便與迎面而來的京兆尹韓玄私下相對:“府君……照理說太尉應該還有七八日可捱吧?”
韓玄立即點頭,復又搖頭,然后趕緊拉著韓銳到一旁側廊之下,壓低聲音相告:“是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