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河北兵甲極盛,且衛將軍將伐中原?”劉備端坐在上首,面無表情,出言者乃是滿臉憂慮的張昭張子布。“而子敬此番久久未歸,乃是在盡窺河北軍務虛實?”
“張公,在下并非此意!”魯肅扭頭向張昭躬身言道。“在下與元龍此番雖然逗留河北良久,但沿途皆有衛將軍麾下軍師祭酒潁川郭奉孝陪同,未曾入得軍營等機密地方,唯一一次得窺軍貌便是那次衛將軍西行長安時于道旁稍微一窺而已,也已經將彼時所見河北精騎情形匯報了過來……”
張子布一時蹙眉。
“不過,河北兵甲之盛,見與不見誰難道還不知道嗎?董卓、袁紹是怎么亡的?韓遂馬騰是怎么降的?”魯子敬回過頭來,朝著座中壽春文武凜然反問道。“至于衛將軍是否要攻中原,子布先生此問就更可笑了,衛將軍既然平定了河北、三輔,現在又兼并了涼州,穩固了后方,他不打中原又要如何?難道會因為與奮武將軍、與主公的私交便停在黃河泰山一線嗎?”
“非是此意,前幾日衛將軍平定西涼的事情傳過來,我們還在議論,衛將軍是否將先平巴蜀,以定萬全?”劉曄眼瞅著不好,趕緊插嘴再打圓場。
“這個事情是沒有意義的。”魯肅立在那里嚴肅駁斥道。“這屬于小節,而小節可能會因為時局變動而改變,真正應該注意的乃是大局,因為只有窺得大局才能知道天下大勢的所趨……”
“想來足下此行半載,必得大局!”說話的乃是座次更往下的陳群,其人儼然是不服魯肅居然居于其父之上。
“不錯。”魯肅看著陳群認真答道。“在下此番北行逗留許久,算是盡得河北大局。”
“敢問大局又從何得來?”陳群眉毛一挑,當即再問。“子敬兄不是說此番河北之行未得往機密處嗎?”
“欲得大局,當從微小處入手。”魯肅不慌不忙。“什么機密軍情、幕府謀劃,反而無用……而在下此番在河北,其中有四件小事觸動良多,正所謂見微知著,所以才有了今日憂懼之意。”
“河北半年,除去出使、祭祀本務,只得四件小事?”陳群愈發難掩不滿之意。“足下……”
“說來。”就在這時,許久沒有開口的劉備忽然出聲,而陳群也立即不再多言。
“其一,臣初次見到衛將軍,結果衛將軍卻一口道破了臣的籍貫、姓名,并點評了臣與子揚、公瑾……這件事也已經回報了過來……臣的意思是,想臣等三人雖得主公任用信任,可在天下之大又算什么呢?不過是三個剛剛晉升掌些俗事的年輕人罷了,而衛將軍卻了然于心,可見其人于中原、于主公并無半點輕視之意。”魯肅侃侃而談,周圍人,哪怕是張昭也不由微微頷首認可。
“其二。”魯肅離開座位,面朝壽春文武言道。“我與元龍到了涿縣替主公祭祀先人與子干公,見到了主公的不少宗族舊人,昔日故舊,其中便有當初為主公捐資助學的元起公、還有與在下恰巧同字的子敬公……去時主公有叮囑,于是在下便替主公邀請他們兩家往淮南,以盡孝意……結果兩位長輩非但沒有同意,其中子敬公反而寫了一封勸降書,讓主公早日引中原之眾歸降于衛將軍。”
說著,魯子敬真的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轉身遞給了劉備,而堂中文武不由一片嘩然。
劉備接過信來,隨手打開一看,卻也是搖頭而笑:“是叔父大人的筆跡……他的意思我也明白,絕非作偽。”
“正是此意!”魯肅當即應聲。“連當世主公宗族中最近的長輩都勸降于主公,難道是因為他不想看到主公成事嗎?說到底,不過是覺得天下注定是衛將軍的,主公在淮南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這是長輩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