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件小事呢?”劉備將信函仔細收入懷中,方才繼續問道。
“一個鄴下大學之盛大,其中少年、青年俊才綿延不斷。”魯肅繼續言道。“往來求學者絡繹不絕,著實讓臣震動。”
“一葉落而知秋,人才靠發掘終究是落了下乘,文教之盛使人才源源不斷,這才是教化本意。”座中張纮一時感慨。“之前鄴下大學講師樂公、魏公至此,不過數月,就使壽春大學一改前貌,這一點我們在壽春早有議論。”
“子綱公所言極是。”魯肅一聲嘆氣。“這便是河北真正可怕的地方,其實彼處不止是大學,我與元龍走了半個河北,發現彼處從教學到兵役,從稅賦到郵驛,從官員流動到鄉里什伍,凡事皆成制度,而不是因人成事,而這則意味著衛將軍在河北是真的根基深厚到了極致,其人在彼處的統治絕不會因為一時挫折而有所動搖的……與之相比,我們差的太多,須知,成事在人,而行事在制。”
堂中頗顯安靜,而劉備微微一怔,卻又緩緩頷首再言:“我當日在我兄身側,學的最多的便是凡事以人為本,因而忽略制度,這是我的過失,那第四件事情呢?”
“回稟主公。”魯肅面色愈發嚴肅。“臣發現河北鄉野之間,百姓居然不懼兵馬刀兵!”
此言既出,不少人茫然不解,但也有如張昭、劉曄等人紛紛變色。
劉備稍作思索,也是終于變色:“果真?”
“確實!”魯肅認真答道。“眾所周知,亂事不過數載而已,如我等淮南治下,百姓雖膺服主公,但見刀兵軍馬行于道旁,依舊惶恐不安……而臣在河北,與郭奉孝同行,有兩曲騎兵沿途護送,兵甲精銳,四五百騎橫行原野,而道旁百姓非但不懼,反而常來圍觀詢問,知道不是打仗后,甚至有人失望行于色……”
“這真是荒謬!”滿堂靜聽魯子敬言語之時,張昭忽然出言呵斥。
“在下一開始也覺得荒謬!”魯肅即刻肅容對道。“后來一問才知道,衛將軍在北面居然早就開始大面積解散屯田,并收原屯地與無主之地為公有,再計丁口授田……”
“這是萬世之法!”劉曄幾乎是脫口而出。
“不錯,這是萬世之法!”魯子敬回頭答道。“可如此授田也有隱憂,那就是人死之后,這公田要收回于公中的,可憐百姓辛苦一生,卻無田產傳后,不免心憂。于是今年春耕后又改為以戶口授予部分永業私田,若人死則可買賣傳承。而后又定下規矩,軍功、治功、發明、著書、進學、出仕等事皆有賞田為永業私有,而這些賞賜下去的私田甚至不準買賣,生死隨戶!所以那些授田之后的屯民幾乎人人求軍功而得永業私田!”
“授田、私田,百姓聞戰則喜……這才幾年?”劉備終于悚然動容。“可憐我辛苦數年,不過勉強度田成功,連三長制都不穩,科舉大學更是表面功夫,攤丁入畝看似成功,其實卻是因為各地以軍屯為主,所以空有虛名罷了。我這位兄長,怎么就能把這么難得事情辦成的?莫非真的是天授嗎?也怪不得你斷定河北即將大舉向南!”
“主公不要妄自菲薄。”魯肅正色以對。“臣在河北之所以遷延許久,就是為了探查這授田制度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仔細去看,其實也就是幽州一帶最為完善,冀州次之,營州、青州再次之。不過,其中青州、營州聚無主之田而屯之,繼而解散屯田趁勢授田的步驟卻有條不紊,勝過冀州一些。”
“怪不得我叔父要寫信勸降于我。”劉備一聲感嘆。“時局如此,也怪不得子敬你說咱們是危局……這便是子敬此番所得嗎?”
“非也,臣與元龍此番沿途觀感甚多,但相互議論,需要匯報給主公的結論不過是兩句話而已。”魯肅聞言愈發揚聲以對。“之前所言,乃是此地文武眾多,說出來堵人的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