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一澤,跨兩河,盤踞三郡,中原第一豪強之家,絕非浪得虛名。
看了半晌,李退之終于再度開口,卻是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其實,我本來就不是族中嫡脈,只是以好勇斗狠稍微在族中有些名氣罷了,當日你伯父和父親不過是看到世道日亂,而咱們族中又人口太多,所以抬舉我來維護治安。不過呢,一來我和你家確有一層血親之實,二來咱們家族又實在是太大了,事情也多,所以外人看到我的威風,就都以為我是管家兄弟之一呢!可其實呢?真說透了,不過就是個護院頭子罷了!”
“叔父大人說笑了。”李典只覺得頭皮發麻,甚至有些惶恐起來。
“不是說笑,今日所言都是實話、真心話。”李進瞥了一眼自家侄子,便繼續望河興嘆。“所以講啊,真要是這么下去,我這人或許能憑咱們李氏的力量和自己一點勇力在亂世中留下一個名字,卻實在是不足以到今日這種地步的。但人的命這種東西誰能說清楚?誰能想到黃巾亂后的那一日,有位朝堂出來平叛的五官中郎將忽然帶著幾個人來到了我們家里呢?”
“侄兒知道這事,是燕公和韓、關、董三位……”
“是這四個人。”李進目光中忽然有了一份莫名的神采,也不知道是不是河水反射的陽光映照在了他的眼眸里。“當日天氣沉悶,后來還下了暴雨,而燕公當時就這么進來,強行征辟了我,還給我改了字,還要我以屯長之名帶著三千族人隨他征戰,我李進從此以后也就有了自己的名號!而且,還在東郡戰場上認識了許許多多的大人物,除了關云長、董公仁、韓義公外,當時曹公、劉豫州、張翼德、夏侯元讓、樂文謙、審正南、程德謀、高素卿、成居正,還有死了的魏子度,外加婁子伯、程仲德,竟然都在同一個戰場,聽命于同一人!你現在知道,為什么今日這仗都打成這個樣子了,大家私下還一口一個燕公了嗎?別人不知道,我說的這些名字中的人,實在是沒法不尊重那位的。”
李典也是一時神往。
“后來,評判**,我還做了縣令,成了咱們濟陰李氏難得一見的朝廷命官,也就是那個時候,我開始學著最看不起我的關云長那般讀起了書來……讀不進去,讀不懂,強逼著自己看了幾本而已,但多少是懂了一些道理,再加上領兵這事是最容易積攢威望的,所以再回來之后,我便是族中真正的當家人之一了。”言至此處,李退之忽然停下不語。
不過,李進不說,李典也是心知肚明。
再往后,自己的父親和二伯父先后染瘟疫病死,自己的堂兄李整在邯鄲城下被關云長輕易殺死,也就是從那時開始,自己的大伯父李乾便和自己這位族叔開始有些齟齬。而等到前幾年,曹公強推度田,自己的大伯父,族中最毋庸置疑的族長李乾卻被曹公和自己這位族叔一起聯手送到淮南……而和曹嵩、曹洪最終還是想通,與曹操恢復和睦不同,與張邈、邊讓干脆去劉表那里做了清客不同,李乾卻是羞憤交加,直接病死在了淮南。
李乾既然身死,嫡脈三兄弟三家一時間竟然只剩下李典一個少年郎,族中大權自然盡數歸入李進手中……這也是李典為什么對族中權力問題格外敏感的緣故,也是他為什么武事不彰的緣故。
說白了,李典一開始就不是按照家族繼承人來培養的,他是按照死去堂兄李整的輔助來培養的。而等到李乾身死他鄉后,流言四起,為了自保也罷,興趣確實使然也好,反正李典從來沒有從文到武轉移興趣的意思。反而是李進屢次提點,甚至主動將這個族侄帶入軍中,李典方才稍微接觸了兵法,并開始正式習練弓馬。
“還是那句話。”李進回過神來,再度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輕松吩咐道。“不管你樂意不樂意,想還是不想,族中權柄一定是要交還給你的……我李進行的端坐得直,雖然志氣微小,但生前身后自有所恃,絕不會因為天下人心崩壞,他人心存成見,便趁勢自暴自棄,污了自己的那微微志氣的。”
李典無話可說,只能勉強恭維:“叔父大人自然有所恃,連燕公當日都說,叔父大人是當世名將。”
李進啞然失笑……這倒是他難得一個正面評價了。
原來,大約是前年的時候,因為夏侯惇和關羽在泰山的摩擦,引得李進與于禁交戰于秦亭、蒼亭之間,雙方打了個平手。當時正值天下安定的大背景,所以不免引人矚目,于是鄴下就有人詢問公孫珣,李進和于禁的領兵水準到底如何?結果,公孫珣毫不猶豫,直接說李進其人進退不失,足稱當世名將,亦足以稱量天下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