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只是微微頷首,侍從便自帶崔琰入內了。
“崔先生,多年不見,足下倒是風采依舊。”劉玄德見到崔敏入內,便起身相迎,而聽言語,其人似乎與對方有舊的樣子。
“左將軍。”崔琰微微俯首行禮,卻也從容。“左將軍也是精神如故……說起來,昔日河北一別居然已經十三四載了,真是讓人唏噓。”
“是啊,”廳中火爐畔,眼見著侍從換了茶水,身著寬袍的劉玄德便兀自坐下,然后隨意一指,顯得格外放松。“先生請坐,既然是故人,咱們就不必多禮了。”
崔琰微微頷首,便也隨意坐到廳內,雙方這便算是寒暄完畢了。
不過,崔季珪雖然落座,表面也算從容,但心底還是有一絲不安的,這是因為當年二人河北一面之緣并不那么愉快。
這是當然的。
想想便知道了,這二人若有交集則必然是黃巾亂后劉備為任平原的那段時日,而當時劉備是一個以武事起家的縣令,崔季珪卻是隔壁清河崔氏后起之秀,而且還是鄭玄得意門生。雙方雖然一個是官一個是民,但所謂社會地位上卻沒有太大差距,反而文武分明,門第差距明顯,似乎又在理念道路上有些明顯分歧,自然不大可能一見如故。
事實也的確如此。
當年也是一個年關,崔琰從青州返回,準備回家過年,路過平原時很自然的與一眾同學住到了公孫犢家中,劉備便帶著簡雍前來拜訪,拜訪的時候雙方自然都是體面人,沒有出什么簍子……但那個時候的風氣嘛,不免要點評人物,所以劉備一走大家便讓崔琰點評一下這位平原縣令。
崔琰當時的話就有些不客氣了,他認為劉備既然做到千石縣令,堂堂正正的高階朝堂命官,便要講一個上下尊卑。而那個簡雍腿瘸坐不直倒也罷了,畢竟事出有因,可其人居然直接稱呼劉備為玄德,連個‘君’都不喚,未免禮儀上過于放肆。而身邊的人如此姿態,可見劉備,乃至于劉備身后的公孫珣還都是邊郡游俠作風,著實是國家的禍事。
劉備后來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情,但雙方再后來根本就沒有機會再接觸,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卻不料今日居然再見。
而越是擔心什么越來什么,雙方坐定以后,劉玄德依舊隨意,卻是直接提起了之前的事情:
“說來冒昧,不過備確實好奇,當日我兄驅除崔君,是因為昔日平原足下以小見大,拿我來貶斥他的事情被翻出來了嗎?”
崔琰沉默片刻,卻干脆搖頭:“在下原本也以為如此,但這些年漂泊四方,多少心里明白了點……若說針對之意,以那位的脾氣和性情,必然是有的,但根本上并非如此。”
“怎么講?”劉備一時好奇。
“實在是因為我這個人跟他的大政太抵觸了。”崔琰懇切言道。“他欲壓制世族,而清河崔氏偏偏是河北頂尖的世族;他欲行科舉,在下偏偏是河北著名的清談名士……再加上他還欲脅迫、拉攏我師為他的大學做門楣,又怎么能容忍一個降人出身與他二心的鄭門大弟子呢?那位表面上是針對在下,不過是拿在下做個標靶,以成其事罷了。至于區區幾句言語,還是轉著彎的批駁,他又怎么會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