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固的石膏與半不靈光的刀相消磨,發出一種叫人聽課頭皮發麻的咯咯的聲音,像指甲撓桌面,又像粉筆在黑板上拉出長線。
在一下一下的銼刀中,卓森始終保持著恬靜淡笑,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就掛在他的嘴角。他耐心得像個旁觀者,帶著一點興致與事不關己的冷淡漠然。
終于,石膏被他完全切開,剝落膏體。
他那條完好無損的腿從里面露出來,寬大的褲腿變得空蕩蕩。
像是篤定易時陸絕對不會在此時此刻醒來,卓森大膽地在屋中開會踱步,以適應新的、沒有負累的狀態。
“這樣輕松多了。”他喃喃道“方便多了。”
卓森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是一座上個世紀中式與南洋風結合的房子,帶著老式古典審美,奢華如名利場中的美人。此刻萬籟俱寂,在不同的房間里,所有人陷入共同的沉睡。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手中握著一把不算鋒利的刀,施施然穿梭在房子里,他美好的身姿與慵懶的體態像在演電影,還是美學品味極高的那種電影。
如果非得加上一個背景音樂的話,或許交響樂是最合適的,激烈的、命運般的、不可抗力的交響樂。
大提琴是低緩的前奏,卓森從一樓開始,推開了阿唐的房間。
血洇濕了床鋪,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接著是安娜、凱麗他一一解決,然后踏上了樓梯。
腦袋里的交響樂混響聲音更大了,振聾發聵。
他來到了卓沿和范靜蓉的房間。
不得不說他的這對父母感情數十年如一日的好,連在睡夢中都是彼此依偎,看起來非常幸福。
卓森看見了他們床頭的全家福,那是他五六歲時候照的。他坐在范靜蓉的膝上,年輕的母親容光煥發,抱他在懷中,旁邊是她英俊的丈夫和年輕的弟弟。她那時好像什么都擁有了,幸福、名望、美貌、財富,一切唾手可得,人生對她而言那樣容易。
卓森拿起照片,時隔多年與畫面中的人對望,在他陷入思緒中時,床上的人感覺到了什么,竟然迷糊地睜開了眼睛。
藥物的作用讓范靜蓉即便睜開眼睛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怎么醒了你會疼的。”
卓森沒有心軟。
母親的瞳孔里映出了高高舉起刀的孩子,那個頑劣的惡魔聽不懂人類的情感,尤其是用眼睛訴說的時候,他聽不懂母親復雜的言語。
交響樂,暴風雨來臨的交響樂,高八度,像撕破耳膜的吶喊。
最后一站是卓凱,卓凱今天喝了很多葡萄酒,他睡得非常沉。
他正在做一場美夢,夢里他們踏上了飛機,在北海道重新開始,時陸接納了他們,他們三個一起滑雪、泡湯,在滿天飛雪里,他擁抱住易時陸
那是夢中的烏托邦,永遠抵達不了的雪季。
卓森這次的動作很慢,他在思考,要怎樣把所有人的性命都嫁禍在卓凱的頭上,然后再把卓凱做成有罪者的自罪。
有罪者,精神癲狂,最終選擇以這樣一種方式伏法、懺悔、自罪。
這不是很容易,但也不是很難。
他擦干凈刀柄上的指紋,把它印上卓凱的指紋,最后把這把浸透血與淚的屠刀,放在血泊中的卓凱的手邊。
像他失去力氣后自動掉落的那樣,咣當,就在手邊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