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處的風吹了進來,逢夕靠在宋卿時身邊,看向他們時輕瞇了下眼。
女孩姣好的容顏依然明艷,只是面上已然少了因他們而起的情緒反應。
她肯定了宋卿時的話,與他們道“不好意思,我確實不記得了。”
戚榆原本還想揣著最后一絲希望質疑的話,一下子滅聲。
在這陣對峙的寂靜無聲中,只剩下她不停喃喃“這怎么可能呢”
可當她對上女兒看她的眼神時,心中不免一陣刺痛那儼然是看陌生人的、毫無感情的目光。
與她們上次爭執時那眼神里含著的怒意不一樣了,這一次,逢夕連對他們的生氣都沒有了。
別說是生氣,就連想在里面找到什么別的情緒也都找不見了。
一片空白,空白到令人絕望。
這一切都在告訴著她,逢夕現在確實是不記得他們了。
她抓緊了丈夫的手臂,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
她原本以為她們之間總還有挽留的余地,直到現在,希望被徹底打破。
哪里還有什么余地現在是真的,連一絲罅隙都沒有了。
她難以自制地痛哭出聲,腿軟地倒了下去,根本站不住,只幸好身后有丈夫接住了她。
“那怎么辦呢夕夕,我們去看醫生,媽媽帶你把病看好”戚榆難過地看向她。
話音落下后,他們才覺得這話竟是如此熟悉。
沈經垣不忍地閉了閉眼。
從前,他們是同逢夕說,他們要帶清悠去看醫生。而現在,換成了他們要帶逢夕去看醫生。
兩個女兒,治好一個,另一個又出事了。他們一直奔波在看病的路上,就好像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
“我不用看病,我一切都好。除了忘掉一點東西外,別的什么都不影響。”
她聲音乖軟,像極了最初時候的樣子。
那個時候,她身上什么棱角都沒有,實在是乖極了。
可是那么乖有什么用呢外面沒有棱角去扎別人,刺就都長在了內里,扎向了自己,將自己扎得遍體鱗傷。
沈晝的眉心始終不曾松開。他現在也無余力再去跟宋卿時計較隱瞞的事情,聞言,只著急地問說“那總要想起來的有辦法想起來嗎醫生怎么說”
“醫生說得看機緣,機緣到了就能想起來的。”她笑了笑,梨渦淺淺,“而且,忘掉一些東西,有時候也不是什么壞事。”
小尼跟她說過,她失去記憶以后,看起來比以前開心多了。以前她總是心事重重,也不太開心,現在的樣子截然不同,與她相處過的人都能感知到她生命的活力。她能夠勇敢無畏地往前沖,去攀爬更高的山峰,去闖蕩更險要的難關。
她的天賦是被肯定過的,后天的努力又肯付出,她在這條路上才剛剛開始,她還有廣闊的未來在等待著她。而她對她的未來充滿信心。
所以她很釋然。
只想去拼搏她想要的,適當放手一些該放掉的。
在外面的時候,她看過數次大海。有一次的景色最令她感到震撼,且至今難忘。
那片蔚藍色的海洋無比寬廣,與天空融為一色,放眼望去,根本尋不到邊際。何為“海天一色”,她見到了實景,受到了視覺上的沖擊。
她總希望,自己能如這片海一樣,寬廣些、再寬廣些,執著的東西少一點,放過自己,寬待自己。
而她后來,一直在履踐。
沈晝在看見她的眼神時,心漸漸涼下去。她的雙眸一片澄澈與清明,是陌生,也是毫無眷戀。看得出來,她很釋然,在意與執著的只有他們。
逢夕的視線又落在了那個女人身上。可能女性的情感比較豐沛,也比較容易受傷,所以她的反應是最大的。逢夕遲疑了下,看向她的眸光中隱有探尋“你是我媽媽”
戚榆連連點頭,她擦著淚水,以為女兒是有什么話要和自己說。
逢夕卻是笑了笑,輕松地道“但是好奇怪,我沒有什么很親昵、很依賴的感覺。”
這明明是叫人心要鈍痛的話,可她說出來的時候,神態輕松,仿佛只是簡單的陳述一句話那樣輕松。
戚榆怔了下,咬緊了唇,竟是接不住這句話,神色晃然著。
好像有把鈍刀子,在她心頭慢慢地磨,鮮血直流,但是那把刀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