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禾終于放棄了當著謝衡之的面逃跑的想法。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謝衡之就算重傷到這種地步了,控制一個靈力被封住的人還是輕而易舉。
她不知道惹急了謝衡之是什么模樣,唯一一次見他生氣,似乎還是被他撞見和尚善見面那回。不過就連生氣,也只是語氣冷了些。
聽說入魔以后的修士,心性都會大變,就像是鶴道望,就算有能力遏制住心魔,也變得暴躁易怒。
謝衡之本就行事極端,若是惹急了他,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
虞禾只能暫且將期望放在霽寒聲身上,等著霽寒聲能夠早些尋到她。
雨停后,白紗似的霧氣在山間緩緩飄動。
微涼的空氣里含著泥土被打濕的腥氣,還有山間各種花花草草的氣味兒。
虞禾踩過那些花花草草,鞋底都沾著泥土,謝衡之拉著她,以防她再摔倒。
她并不想深究謝衡之對她究竟是不是喜歡,就算有師無墨插手,導致后來的陰差陽錯,如今的這一切歸根結底卻錯在他自己。
“我們曾來過疆黎,這里有一個開滿紅花的山谷。”謝衡之若有所思道。
虞禾很快也回想起來,她記得這些。
那個時候她筑基不久,謝衡之就在那片山谷里教她御劍,奈何她悟性實在不高,又總是三分鐘熱度,沒一會兒就不練了。
謝衡之抱著她御風而行,穿過大片山谷,呼嘯的山風將他們的衣袍吹得高高揚起,發絲也都糾纏著分不清彼此。
山風在她耳邊呼呼地響,她摟著謝衡之的脖頸笑出聲,連笑聲都被風吹得很遠。
天高地闊,無憂無慮。
如今重返疆黎,又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她改換了身軀重新活過,謝衡之從一呼百應的仙門魁首成為魔頭,同樣都是面目全非。
“殺了那么多人,你都不會后悔的嗎至少該感到愧疚吧”虞禾深吸一口氣,問他。
她只在棲云仙府待了幾年,就忍不住惋惜那些死去的同門,仿佛謝衡之的殺孽她也要承擔一半。再想到回棲云仙府,心中都會忍不住感到羞愧。
謝衡之卻是他們最崇敬仰慕的前輩,是最有望帶領仙府更上一層樓的人,最后卻親手擊碎了仙府的輝煌,徹底將他們拉入深淵。
“在意的人和事才需要愧疚,我不想騙你。”謝衡之的語氣沒什么起伏,他當然知道虞禾在想什么。但他的確不是這種人,他也不想給自己戴上枷鎖,露出懺悔的虛偽姿態。
“后悔和愧疚,我已經體驗過了。”
很多個深夜,他想到虞禾,那些悔意就鋪天蓋地,像連綿的大雨,又濕又冷。
但想見她的念頭,又成了燒在心頭的火,就連那些愧疚的陰雨也無法熄滅,反而愈燒愈烈,五十年都不曾止息,五臟六腑似乎都成了焦炭,
謝衡之走過山川河流的時候在想虞禾,在熙攘的人間看到花燈如海,還是會想她,后來在魔域,或許就是這一小團火,成了他撐下來的一口氣,讓他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
就在見到她的那一刻,這火才徹底熄滅,留下殘冷的灰燼。
疆黎之外,樓疏雨和謝衡之被重創的消息傳出去,各大門派又開始行動,想要一舉殲滅幾個邪魔之首。
奈何疆黎地勢不同尋常,異族排斥外人,輕易行事打草驚蛇,最后還是幾個仙首按捺不住,先一步去尋人。
大多數人都是奔著除魔而去,唯獨霽寒聲急著要找到虞禾的蹤跡。柳汐音已經知曉了虞禾的身份,久久不能平靜,還以為霽寒聲也是糊涂了。
畢竟在她的認知中,起死回生根本是無稽之談,她從不認為謝衡之能夠做到。
她有些不敢置信,跟在霽寒聲身邊,緩了好久,仍是不由地問“是否又是有人別有居心,假冒師娘欺瞞師父”
“這次的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