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戚舟的名字一個月之內,就從同桌那一圈躍進了好朋友那一圈,岑枳垂眼撓了撓臉。
博爾特跑完一百米后,岑枳把簽字筆換成了鉛筆,然后一筆一劃,但盡量輕地,把賀知野的名字,寫進了同桌圈。
寫完放好筆,岑枳果斷轉身打開衣柜。
她沒想到已經九月,c市溫度還這么高。
幸好她從小就愛讓趙桑晚搬著小板凳,把她放在院子里的大塑料盆里玩水,對洗澡時間沒什么執念。不然還得熬到晚上才洗,真是不知道不按時洗澡痛苦,還是汗滋滋的更難受。
衣柜里東西不多,三件長袖的娃娃領純棉白襯衣,款式都差不多,整齊掛在衣架上。旁邊還有她洗過疊好的秋季校服,兩件針織開衫。
岑枳拿出睡衣,準備關門的時候,看見柜門內壁穿衣鏡里的自己。
她回來之后,還沒來得及開燈。
此刻將落夕陽的顏色,很像她被爸爸媽媽摸完了腦袋,回臥室睡覺時才開的那盞暖黃色小夜燈。
岑枳一手抱著睡衣,一手很慢地抬起來。
臥室里很安靜,她能聽見小區門口濾過音的汽車鳴笛,也能聽見自己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岑枳看著鏡子里那只高過她頭頂的手掌,踮起腳。
“”然后發現她這會兒,特像個面前吊著胡蘿卜的小毛驢。
人高了,手也高了。
岑枳眨眨眼,站好放下睡衣,抬起另一只手,抓住手腕,一邊努力往下壓,一邊墊腳去夠掌心。
協調得非常費勁,很有種身體各個零部件各管各的狀態。
一頓自損八百似的操作,終于感受到了發頂被壓住的感覺。
岑枳安靜下來,默然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那晚三個大人后來在客廳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岑景川原先的單位改制之后,他這個工程師就去了沈彥爸爸那兒工作,工資頗高。
可她那天聽見爸爸說,為了多賺一點錢,聽了所謂的內幕消息,借了筆高息貸款,投在了一支股票里。
結果,那支股票第二天就停牌,緊接著,發布了退市預警。
媽媽生氣怪他。
爸爸那晚頭一回發了火,說還不是想為這個家多掙點錢。還問媽媽你不知道枳枳從小到大一次診療費要多少錢嗎
媽媽說當初是你要領養一個小孩的。
簡清暉在一邊保證只要他們能說服自己跟他走,他不僅會出這筆錢,先前撫養她的一切開支,他也會支付。
這是她頭一次聽見岑景川和趙桑晚吵架。
黑暗里,她僵硬木然地躺在床上,爭吵聲擴音一般在她耳邊放大。
四歲開始接受干預治療后,她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從鄭醫生那兒明白,別人伸手,不一定就是要打她腦袋。
又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被訓練得看見岑景川趙桑晚伸手,可以繃緊身體不再躲開。
直到簡清暉出現,她花了21天,去習慣爸爸媽媽,不再對她伸手。
岑枳以為,她已經習慣了被訓練。
像個看到紅燈聽到搖鈴,就知道該吃飯了的小狗。
她也明白,她答應簡清暉回c市,是對每個人都最優的解。
可原來訓練了這么久,這些“應該的”“簡單的”“正常的”改變
她適應起來,還是這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