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種壓著道不明情緒的焦躁。
明明按字面意思,她應該同情的似乎是面前這個男人。可說不上來,聽到簡清暉這些話,她反倒每個毛孔都生出小刺似的抗拒。
如果不是受過訓練,她現在本能想做的,就是立刻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半個字都不想聽他多說。
“你們阿斯,”簡清暉見她始終沉默,緩聲問她,“真的只在乎自己,對別人沒有感情嗎”
岑枳僵硬的指節,用力蜷起來,捏了捏。
“有沒有感情,我不知道,”岑枳壓著胸腔里的滯脹,“畢竟我們這樣有病的人說的話,別人也不會相信。”
明知改變不了任何,還是忍不住想替那個溫柔的聲音反問一句,“但是,簡芷珊和簡于佑,要是正常年齡入學的話,應該和我一樣大,才16周歲吧”
簡清暉聞言,面色沒多大變化,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暴跳如雷,只不置可否地盯著她。
小姑娘說得很慢,聲音軟綿綿的,話音里卻全是倔強。
“你這脾氣還真是”簡清暉突地笑起來,看著居然有兩分真心的愉悅,抬手,想摸摸她腦袋。
始終盯著地板的岑枳,看見影子腦袋上伸出的那只手,本能地偏了下頭,堪堪躲開。
簡清暉懸在半空中的手一頓,唇角無聲落下來。
“枳枳。”簡清暉收回手,不帶什么情緒地,算是和岑枳解釋道,“爸爸很早就想接你回家,配型只是個名正言順的托詞而已。畢竟這個家里,除了爺爺沒查過,其他人和于佑都不適配。你們兩個能配型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不用擔心。”
臥室門口的花架,驀地晃了下,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岑枳沒回應簡清暉,下意識地看過去。
門口走廊地毯上的倒影,是個女孩子的輪廓。
岑枳微微愣了下,等著臥室里外兩個人的反應。
結果,個人就這么悄無聲息地站在原地。
影子等了一會兒,沒什么聲響的腳步聲裹在地毯里,離開。
岑枳慢吞吞地偏過頭,忍不住閉了下眼睛。
這個家,真是比她待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壓抑。
岑枳晚上十點多才被送回家。
踏進后院門的那一刻,狠狠吁了一口氣。
連她這種感知力遲鈍的人,都覺得在那個大房子里,像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洗完澡躺到床上,一早過了她平時入睡的時間。
眼睛瞪著灰白色的天花板,一個個叫做焦躁的小人,從黑暗里冒出頭來,在她眼皮子底下亂舞。
岑枳沒吃過毒蘑菇,但看吃過的人描述,眼前的景象極其類似。
只是沒上色而已。
她并不害怕去做配型。
就算成功了,骨髓穿刺的痛感,應該也就和她被人拿鉛筆扎了一下胳膊差不多吧。
她不怕疼。
可她不喜歡看見血。
那一幀模糊得像是夢境的,好久沒出現過的場景,此刻再一次沉緩地在她眼前鋪展開。
一個個灰白色的小人,每次扭動,都像是沾染到了一點點紅,越染越濃重。
那一幀景象仿佛在著色后,即將擁有尖銳又刺耳的聲音,岑枳冷汗一下子冒出來,手指頭有些僵硬地伸出被窩,滯頓又混亂地摸上床頭柜。
指尖不小心打到了手機,哐啷一聲掉在地板上,岑枳沒去管,固執地摸到小臺燈,打開。
暖黃色的光散進瞳孔,亞麻窗簾婆娑的樹影上躍下一只貓,發出輕長的一聲喵。
岑枳撐著床墊,慢騰騰地坐起來。
腦袋放空似的緩了七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