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像上回那樣數個小時的晚點,這一次的回程,順利得仿佛這一千多公里的距離并不遙遠。
也順利地讓賀知野看見,夜色下的小院落,再不會亮起一層能浮到他二樓陽臺的暈黃燈光。
或許是被小姑娘傳染,也喜歡上了按部就班,賀知野到家,報平安,洗澡,上床。
小姑娘的回信快且熱情,“嗯嗯”兩個字后面,還要跟上感嘆號。感嘆號不夠,還要再加個“嗯嗯”點頭的表情包。
賀知野無聲勾了下唇,同她說“晚安”,仿佛誰都沒有任何異常。
耳蝸里嗡嗡的轟鳴聲,讓他覺得還沒從飛機上下來,閉上眼的那一刻,又被無邊的困頓包圍。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又像是明明知道自己并沒有醒著,耳朵卻能聽見樓上的咳嗽聲,窗戶外面野貓的叫聲,小區門口最早一班公交的到站聲。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起床,洗漱,下樓,看見那扇洞開的院門。
布丁上甜脆糖殼子似的夢境,仿佛一下子被敲醒。
“您雖說讓我們當垃圾處理,但這小區大車開不進來啊,這么多東西搬出去,一車都拉不完,這費用是不是”
只恍惚了一瞬,賀知野臉色冷戾下來,跨門進去。
“是啊,現在清理建筑垃圾的都漲價了。您再加點兒。”
客廳里,穿西裝的男人正要說什么,就聽見玄關門上沉滯的兩下敲擊。
屋子里一暗,三個男人愣了下,齊齊朝后院玄關那兒看過去。
“所有東西,”賀知野壓低眉眼,聲音沉緩,“都別動。”
兩位搬家師傅手一松,剛抬起一點點的小八仙桌,凳子腿撞上地磚,一下子掉回去。
這個穿著校服少年模樣的人,逆光站著,明明聽上去沒有發火,更沒說什么威脅人的話,卻莫名給了他們無形的壓迫感。
倆人面面相覷,看向今天的雇主。
西裝男示意他們等一下,看向賀知野,語氣很客氣,朝他解釋“賀少爺,您別生氣。我是簡先生的助理,我姓林。今天只是來幫岑小姐處理一下用不到的東西。”
賀知野面無表情,垂眼,像什么也沒聽到,漠然地看著他。
林助理怔了下。
他前幾年是見過賀知野的,那時候賀家還有個外姓的“大少爺”。
那時候的賀知野,還有兩分擺在臉上的微躁。但此刻,明明依舊是位少年,難辨的情緒,卻讓他不禁發起怵來。
“不是,這是不是你們家東西啊,你就叫我們來搬”兩位師傅有點受不了這氣氛。
“對啊,看你穿得挺體面,怎么能干這種事兒”要真是自己家的東西,怎么這年輕人來說句話就不敢動了肯定有問題
林助理皺了瞬眉,隨即又客氣道歉“抱歉,今天不搬了,費用照結。”
林助理帶著人出去的時候,腳步頓了下,對賀知野低道“賀少爺,您要是不希望這里被搬空,還是得想想辦法。”
賀知野撩睫,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
院門是不知道被誰帶上的,賀知野更不知道自己在玄關門口,半身沐在院落圍墻灑進來的晨光里,半身落進沒開燈的客廳里,站了多久。
手機沒有響過,沒有人催他問他,今天是不是要去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