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禮,看天色還早,又去常云山割了一車草。她現在可是有驢要養。回到家,天都快黑了。把泡在盆中的大油洗兩水,切一切,放到大鍋里。再舀一舀子水倒進鍋,加點鹽,架柴燒。
熬了一壇子豬油,辛珊思和了點面,用油渣子和白菜做餡兒,包了十幾個餃子,一頓吃完。燒水洗了澡,卸了偽裝,不等絞干發就躺炕上了。
多久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沒這般松弛過,彎唇笑著,看著油燈的眼,閃爍著淚光,不一會就抽噎了起來,哭得不能自已。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再醒來,已是天大亮。
眼睛有點疼,她翻身朝里,今天哪也不想去,就在家待著。賴炕上賴到中午,起來給驢舀了苞谷,又抱了捆青草。將它拉的糞便掃掃,倒進屋后茅坑。
在井邊洗漱后,把昨天買的那把韭菜揀揀。揉了兩碗面,切面條子。韭菜炒雞蛋,往干撈面上一澆。下午,用蒲草給自己編了個帶蓋的針線簍子。晚上又用藤條,編了大小兩只籃子。
歇息了一天,次日沒再擱家里悶著了,一早便裝扮了下,帶上錢袋子挎著大籃子裝上一扎冥紙和兩把香,往城西去。死人崗在西郊陰月崖,那地方好找。
腳步快,不及中午她就站在月牙口上了。陰月崖,就跟新月似的,崖頭尖尖,腹部內扣。布鞋踩在不知是碎骨還是白色碎石上,眼神留意著四周,提著氣走過一副又一副枯骨邊,來到山陰,找到內陷的地方。
那雙目不禁大睜,她看到了什么右手緊緊地握著籃把,嘴慢慢抿緊。白花花的尸身,有男有女,面朝上的臉都爛了。一一一共十一具,就這么橫七豎八地扔著。辛珊思心揪緊,一月余了,此刻她徹底被打醒了。
這里不同于現世。
沉靜片刻,再次挪動腿,避過那些尸身,緩緩走向立在內陷中那座孤獨的墓。用小鏟子刨土,將棺起出。推開蓋,褐色的僧衣闖入眼簾。
十年了,尸身已成白骨,跟她腦中老嫗模樣重疊。回想之前真氣逆流,淚水滾落,苦笑,她喃喃道“抱歉師父,這次徒兒來,沒能給您帶來水栗子。下次吧,下次來一定奉上。”
伸手小心地取走手骨下的蠟丸,稍用力一捏。里面有信,辛珊思展開細閱。
吾兒思思,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為娘應已遇不測。不用懷疑,殺我之人,必是你爹。留書棺中,只為相告六事。
一、你師父十之七八是密宗宗主紇布爾寒靈姝。一、對你爹萬不能心軟,他是豺狼。、你暈厥后,四娘得進屋,你師父抓著你看著四娘念了兩遍野栗子。四、為娘趕回后,仔細查過你師父的衣衫步履,發現她的鞋半濕,底子、鞋幫上沾了一點黑淤泥。五、你師父的枯枝發簪是把刻刀,上面殘留了一點青巖灰。六、為娘聽聞,紇布爾寒靈姝行走在外,常帶兩物,青蓮缽和古銀佛珠串。
反復看了遍信,她感受很復雜。娘親心思之縝密,自己還需多學習。一封信下來,只紇布爾寒靈姝是明確的。
思思,叫思思的人不知幾多。你爹沒名沒姓。四娘,那就更不用提了。誰會想到身份尊貴的密宗宗主,會被埋在盡是孤魂野鬼的死人崗
這里離洛河,好幾十里。就是哪天被人掘出,發現棺中躺的是密宗宗主,想要找啥秘籍,也得將整個洛河城及近遠郊掘地尺,細細耙一遍。
抽離插在蒼發上的枯枝,輕輕一扭,尖銳的刀鋒冒出頭。對著枯骨,默哀片刻。把棺蓋好,將墓復原。跪地敬香燒紙,連著娘那封留書一并燒盡,之后九叩。
起身轉面,再次看向那些尸身。又抬眸望遠。百丈外是山溝,拋尸的人不可能是直來到陰月崖山陰處。同她一樣繞過來的嗎衣服剝光,連片遮丑的布縷都沒留。
是把衣服拿去當鋪賣錢,還是要掩蓋這些死尸的身份聞著香火味,移步過去,在一具女尸邊蹲下,脖頸斷了,舌吐出,而且淤痕明顯。手并不細膩,臉說爛了不全對,準確地講應是用什么藥物給融了,五官模糊不清。
翻過十一具,臉都一樣。這不禁叫辛珊思想到小陰山墳場被埋的“朱碧”。撿起一具男尸的右手,指關節肥大,再看向他的左手,翻開掌,有肉枕。這人是弓箭手。
查看其他四具男尸,手都有一樣的特點。其中還有兩位,左耳骨打了洞,應生前有戴耳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