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乞巧節,她一早起身,拿出少時玩的弩綁到左臂上。穿好衣裙后,在外又套了一件顏色亮眼的褂子,乘馬車出了石尤巷子,往大華寺。
這日的大華寺,香客十分多。中午敬香時,她趁兩個兵衛跟僧人說話,躲進了佛像后,脫了褂子盤了發混到香客里。
下了大華山,她照著路線圖往東。
看到自己跑了,謠云激動又緊張,一直跟在后催著“快快快別回頭。”雖然自己聽不見,但她還是一直催。
她跑離了大華山,立馬尋了成衣鋪子,換了身灰撲撲的衣裳,再找個偏僻的地兒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
她去風鈴鎮,幾回走錯方向,七八日后終于抵達。滿鎮子精巧的風鈴,她差點看癡。到處走,問了幾人,天近黑時才拐進一個深巷。走到頭,往右沒什么人家,轉身往左。
看了一戶又一戶人家,天黑了還不愿回頭去尋地歇息。終于來到了路盡頭的籬笆院外,她呆了許久,借月光和屋里透出的燈火望著人家的屋檐,嘴角一點一點地揚起,張口喊了兩句。
明明門開著,屋里燈也點著,可就是沒人應她。她臉上的笑沒了,遲疑了幾息,還是小心地跨過籬笆進了院子,猶豫著一步一步往正屋去。只還沒到門口,就踩到了一攤黏膩,低頭一看,她大驚,竟是血。
不等自個動作,游魂謠云就沖進了屋里,當見到盤坐在一副棺邊的相師時,她終于知道自己千辛萬苦跑來風鈴鎮是為找誰了。
怎么會是他
低垂著頭的年輕相師,似有感知,一滴粘稠血溢出唇口,流向生了硬茬的下巴,滴落拉成血絲。他勉力撐起腦袋,看向跨進門的女子,眼里的神采瀕臨潰散,放在膝上的右手一松,三枚沾了血的銅子掉地滾落。
他目光下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嘴張開。
謠云盯著他的嘴,跟著學“往北,快跑,活著。”看著他閉上眼睛再次垂下頭,她難受得要死,返身往后望去。
那個自己眼里也沒有了神,晶瑩的淚迅速填滿眶,臂膀垂落,包袱掉地。聽到了他所言,卻沒依。靜站到子夜,她動了,出屋去了廚房,見鍋里還有剩菜剩飯,坐到灶膛后,點火熱一熱。
又去菜園里掐了把青菜回來,用豬油炒了盤。將飯菜全吃光,把鍋碗洗了,燒了熱水,洗澡洗頭,換身干凈衣裳。
以為屋里的那口棺是相師為自個準備的,不想推開棺蓋,棺里竟躺著位老者。謠云愣了下,看著自己找了把鏟子走向菜園,隨意尋了塊地開始挖。
挖好一個大坑,她進屋將相師先挪開,全力去推那口棺。好容易將棺弄出屋,推到坑邊,下到坑里,她已汗流浹背。拿起鏟子填土,堆了座墳。在那座墳的右下,繼續挖坑。
這個坑挖好,天也亮了。她抱了相師的尸身出來,安放到坑里,又回屋撿起地上的三枚銅子,洗去血漬,將它們塞到相師的右手中。
爬上坑,手方摸上插在旁的鏟子,她一頓后又笑起,轉身望向往這疾馳的一眾快騎,跑在首的正是納海。
納海神色很冷,像是壓制著滔天怒火。
但她不怕,收回右手,抬起左手。袖子下落,露出綁在左小臂上的弩,她拔下支短箭,看著納海拉韁繩,雙手握箭對著心脈一力刺下。鋒利的箭尖穿過單薄的身,滴著鮮艷的血。望著大駭的納海,她向后倒去,掉進了自己給別人挖的墓里。
在她閉上眼睛的同時,謠云夢醒了,枕已半濕,淚眼看著手里握著的銅錢。最后一瞬,她的游魂被拖進了肉身,雖是個夢,但尖銳的箭尖刺進肉里的疼痛感卻分外真實。
手摸向心頭,摁了摁。嗯,就是這個位置。輕眨眼,眸里的潮濕退去兩分。風鈴鎮,籬笆院這夢太奇怪了。還有跟納海說話的那個大耳垂老頭咝,謠云翻身坐起,左手揉上抽疼的腦殼,她怎么想不起來老頭長什么樣子了
對了,夢記不長久。
風鈴鎮風鈴鎮籬笆院籬笆院她心里默念。念了十來遍又不禁笑起,她是傻了嗎都說是夢了,怎么能當真
想是這般想,但一早起床,她還是穿了身輕便的衣裳,拿了馬鞭往馬場去。夢里的自己什么神情,她已經忘了。到了馬場,正好紅日冒頭。進了馬房,走往一匹棕色鬃毛的馬,拿了刷子,給它刷了刷身。
身刷完了,又梳鬃毛。梳完一遍梳第二遍,第二遍梳完還欲梳第三遍,只手才抬起,她驀然笑開,暗罵自己這是魔障了。都說是夢,怎么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