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撫了撫胡子,含笑道“按大梁律例,戶絕之家必須立嗣,若無子招贅,仍需立同宗嗣子,家產均分。”
顏翰河心里一驚“這是不管如何,也要分顏家一半家產”
“此言差矣,”方先生含笑道,“家產不是目的,而是”
說到這里,他卻不愿再繼續說下去,只道,“莫慌莫慌,此乃后招,方某另有一法,因牽扯過多,恕暫不能對二老爺直言。”
顏翰河看出背后肯定還有什么事,但方先生不愿說,他自然不好強迫。
之后數日,他冷眼旁觀,見方先生時而找他爹說話,時而讓顏忠帶著人進進出出辦事,不禁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震澤鎮東大街上,坐落著一家顏氏商行,其主體有兩層,臨街有四五間門臉,端得是十分氣派。
正是四月三,陽光明媚,前來商行買貨的人絡繹不絕。
里間,顏青棠正和這家分號的掌柜說話。
“少東家,前些日子吳家的張東家來了兩趟,話里話外都是打聽家里境況,之后又聽下面伙計說,吳家織坊比市價高出兩厘到處收生絲。”
礙于顏吳兩家關系,即使有人知道點什么也噤若寒蟬,倒是胡掌柜因為分號坐落在震澤,知道不少內情。
“正逢多事之秋,有些人心思浮動難免的,不用理會他。”端著茶的顏青棠,神色淡淡道。
就不說蘇松兩地,只說蘇州這一帶,顏家在絲織紡染上是毫無疑問的巨無霸。
當然不是說所有生意都被顏家做完了,而是早在多年前顏家便聯合各個商號組成了商會。
每年生絲產出多少,定價幾何,都是收絲前商會便定好的,各個商號都是這么遵行。
高出兩厘確實不少,可各家商號本就有自己的桑園,自家產的生絲要占其所用一半以上,剩下的才是收那些零散絲戶的絲。
而這些絲戶和各家商號工坊常年有來往,不會輕易將生絲賣給他人,即使有些絲戶見錢眼開,也要考慮做這一次生意,把其他人都得罪了劃不劃算。
把這些都除過,市面上還能剩下多少東西
一個大餅上掉下來的幾顆小芝麻罷了,若張瑾真看中了這點,盡管去拾便是。
“今年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去冬無雪,夏季干旱,今年打春起又鬧蟲災,很多桑園都受了災,現在正是收春蠶之際,若這一季蠶絲不夠,上半年的派織可如何完成。”
胡掌柜不光只管著這一個分號,震澤這邊有數座顏家的桑園,都是他管著。他在顏家也算老資歷了,自然知道的比別人要多。
“年景不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只是織造局那恐怕不好交代,還有那二十多萬兩銀子的爛賬
想到這里,顏青棠不禁暗了臉色。
半個時辰后,顏青棠離開了商行。
她本想去吳家探望吳錦蘭,可想到張瑾此人,不禁心中生厭,讓六子調轉車頭直接去了碼頭。
震澤與盛澤相隔四十多里,走水路最是便宜,馬車到了水渡碼頭,已有顏家的船在此等候。
這是一艘兩層高的黑漆木船,船不大,船身約有十五米長,在一眾商船中顯得十分不起眼。
日頭西斜,平時里船只稠密的水道,此時變得稀疏空蕩。
等回去后,天應該已經黑了。不過這條水道顏青棠沒有走千遍,幾百次也是有的,船夫護衛們皆都熟門熟路,倒是不用煩愁。
二樓艙房里,銀屏叫廚子備了晚飯,顏青棠胃口不好,只略微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
鴛鴦不在,銀屏是個口笨舌拙的,也哄不好姑娘,只能又換了糕點來,寄望姑娘能多吃幾口。
飯罷,顏青棠靠在軟榻上歇息,本是想著心事,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等再次醒來,卻是被一聲巨響震醒,匆忙之下她抓住軟榻邊緣,好險沒摔出去。
“銀屏”
銀屏也正懵著。
這時,樓下舢板上響起尖銳的哨聲,似在示警什么。
下一刻,一聲慘叫聲徒然響起,劃破寂靜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