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槐街的鋪面,周挺看著倪素走進去,回頭對手底下的幾名親從官說道。
“是。”
幾人點頭,各自找隱蔽處去了。
今日才打掃過的屋舍被倪素弄得燈火通明,她將骨灰罐放到一張香案后,案上有兩個黑漆的牌位。
那都是她今日坐在檐廊下,親手刻名,親手上了金漆的。
點香,明燭,倪素在案前跪坐。
忽然有人走到她的身邊,他的步履聲很輕,倪素垂著眼,看見了他猶如淡月般的影子,還有他的衣袂。
倪素抬頭,視線上移,仰望他的臉。
徐鶴雪卻蹲下來,將手中所提的燈籠放到一旁,又展開油紙包,取出其中熱騰騰的一塊糖糕,遞到她面前。
他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就連放一盞燈,打開油紙包,他的姿儀都那么好。
“你去買這個,身上就不疼嗎”
倪素終于開口,痛哭過后,她的嗓子沙啞得厲害。
她知道這一定是他趕去隔了幾條街巷的夜市里買來的,他一定動用了他的術法,否則這塊糖糕不會這樣熱氣騰騰。
徐鶴雪不答疼與不疼,只道,“你今日只用了一餐飯。”
孤清長夜,燭花飛濺。
倪素沒有胃口,可是她還是接來糖糕,咬下一口。
見徐鶴雪的視線落在案上那本書上,她說“我兄長雖從頭到尾只給一位婦人真正看過病,但他問過很多坐婆,也找過很多藥婆,鉆研過許多醫書,他被父親逼迫放棄行醫那日,他與我說,要將他所知道的女子疑癥都寫下來給我,教我醫術,等我長大,再讓我看過那些女子的苦癥后,用我的心得來教他。”
那本來是倪素要與兄長一起完成的女經醫書。
“若能行醫,他也不會遠赴云京考科舉,”
倪素捏著半塊糖糕,眼眶又濕,“這本不是他的志向,可他卻因此而死。”
燈燭下,徐鶴雪看見她眼眶里一顆又一顆淚珠剔透而落。
“倪素,你兄長的事夤夜司雖暫不能更進一步,但有一個人一定會另辟蹊徑,這件事,即便你不上登聞院告御狀,也可以宣之于朝堂。”
他說。
“誰”
“當朝宰執孟云獻。”
徐鶴雪捧著油紙包,對她說“夤夜司沒有直接逮捕刑訊的職權,但御史臺的御史中丞蔣先明卻可以風聞奏事,孟相公或將從此人入手。”
晴夜之間,月華郎朗,倪素手中的糖糕尚還溫熱,她在淚眼朦朧間打量這個蹲在她面前的年輕男人。
他生前,也是做官的人。
倪素幾乎可以想象,他身著官服,頭戴長翅帽,年少清雋,或許也曾意氣風發,如日方升,可那一切,卻在他的十九歲戛然而止。
正如她兄長的生命,也在這一年毫無預兆地終止。
“徐子凌。”
倪素眼瞼微動,她忽然說
“若你還在世,一定是一個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