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哪兒飛來的爛菜葉子臭雞蛋,那些匆忙放下滑竿的小廝想擋也沒擋住,吳繼康被砸了個正著,他瞪大雙眼,難以忍受自己身上的骯臟,臉色越發怪異起來,胸口起伏正想發作,卻聽一旁的周挺淡聲道“吳衙內,請起身入鼓院受審。”
受審這兩字周挺說得緩慢,意在提醒吳繼康自己此時的處境。
吳繼康難堪地站起身,被身邊的小廝扶著,慢慢地走進鼓院大門里去。
郎朗日光底下,他一眼就看見了趴在春凳上的那名女子,她身后幾乎被鮮血染透,整個人無意識地抽搐著。
吳繼康本能地握緊了小廝的手腕,恍惚地想,既受了這樣的刑,她怎么還沒死呢
“衙內。”
小廝低聲提醒他上階。
但還是晚了,吳繼康一個踉蹌,險些跪倒在階前,他被小廝扶著站直身體,朝堂上正座的譚判院作揖“拜見判院大人。”
“大人,這笞杖還打嗎”
皂隸在一旁小心問道。
譚判院也犯了難,一時也說不出打或不打。
“判院大人,鼓院先刑法而后審案,是為防誣告,不敬圣上,以此刑法而試申冤者之心志,其目的本不在于懲戒,而在于試誠心,難道大人以為,此女心還不夠誠嗎”周挺走入堂中,指著外面在日光底下受刑的倪素說道。
“可二十杖是鼓院的規矩。”
譚判院皺起眉,“無有規矩,不成方圓。”
“大人學生愿代她受刑”
鼓院大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
一時間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抓著門口皂隸手臂的那名青年身上,倪素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遲鈍地挪動視線。
竟是何仲平。
他撲通一聲跪下去,高聲喊道“霽明兄生如渾金璞玉,奈何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我受霽明兄照拂,與霽明兄為友,今日若眼睜睜看著他唯一的妹妹一個人為他討公道,我何仲平枉讀圣賢書殺人者償命,古來有之,霽明兄雖死,可吾等寒門讀書人仍在學生何仲平,甘受刑罰,為吾友倪青嵐伸冤”
只在倪素敲登聞鼓,又入鼓院受刑的這一段時間門內,此事便已傳遍了云京城的大街小巷,不只是何仲平聞訊趕來,那些與他同樣出身寒門的讀書人也棄了書院的課業,匆匆跑來。
“存志入仕當為百姓,為公理這是書院先生教給吾等的道理可如今誰該給天下寒門士子一個公理須知今日的倪青嵐,未必不會是往后的我們”一名書生說著,便一撩衣擺跪到何仲平身側,“學生愿受刑罰,為倪青嵐伸冤”
“還等什么爾等難道竟不如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知勇”又一名書生環視四周,隨即跪了下去。
越來越多的讀書人跪了下去。
“學生愿受刑,愿為倪青嵐伸冤”
“學生愿為倪青嵐伸冤”
“學生愿為倪青嵐伸冤”
譚判院是真頭疼,他擦了擦額上的汗,聽見那些看熱鬧的百姓也七嘴八舌地連聲喊“大人,不要再打她了”,他沒有辦法,此時也不好再說繼續動刑的話,揮了揮手,讓人不要按著倪素。
何仲平等人被放進鼓院中,皂隸們又搬來好幾張春凳,這些書生們一個個爭著便趴上去。
譚判院心中郁郁,不知道這事怎么就鬧到這個地步,他身在諫院,深知此案若斷得不好,只怕翰林院的那些人便要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