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司。
老翁花白的須發皆沾血,被繩索吊在刑池中央,才受過幾道鐵刺鞭,他身上破損的衣料裹附著被鐵刺勾出的血口子,整個人顫抖不停,終究扛不住,干裂的嘴唇翕動“我招。”
“說。”
周挺扔下粘連著血肉的鐵刺鞭,激蕩起淡紅的水花。
“我家主君頭上的銀針,的確是我做的,”老翁顫顫巍巍,嗓中浸著血,使得聲音含糊許多,“我沒辦法,我的小孫子在他們手里呢”
“他們是誰”
周挺握著護腕,略微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腕骨。
“我不知道”老翁雙目空空,喃喃般,“是他們找的我,他們答應我,事成之后,不但將我孫子還來,還會給我更多的酬謝。”
周挺正欲再問,卻聽急促的步履聲漸近,他轉過臉,看見晁一松快步下階,走到刑池旁。
“小周大人,吳府我們又搜了一遍,這老仆家里我們也搜過了,卻只發現這些。”晁一松抬手朝他展示手中那厚厚一疊交子。
周挺走過去,刑房內燈火幽暗,但臨近的那盆火卻燒得正旺,借著明亮的火光,周挺接來一張,掃了一眼。
“還有這個。”
晁一松舒展另一只手掌,其中赫然躺著一只算珠。
交子并非是什么稀奇的東西,大約是十六年前,有交子鋪以交子為憑,使人將不便攜帶的鐵錢存放于交子鋪中,憑交子可為人換鐵錢,到如今,齊人已越發習慣以交子代替鐵錢在市井之間使用。
而晁一松手中的那顆算珠光滑油亮,一看便是好木料,中間的孔洞鑲著玉環,但也許是因為被使用的年歲太久,其上鐫刻的字跡模糊。
周挺捏起算珠,回頭看向那老翁,“不說說這東西的來歷么”
“他們之中一人身上掉的。”
老翁呼吸都有些困難。
周挺借著火光細細地審視算珠上的字痕,竟是“滿裕”。
他幾乎是立時想起京中的滿裕錢莊,大齊出現的第一家交子鋪雖非滿裕,但滿裕卻是使交子遍布大齊的最負盛名的交子鋪之一,此后交子鋪易名為錢莊,而滿裕錢莊先立足代州,近乎壟斷代州幾周邊多地的交子發放權。
周挺瞧著鑲嵌在孔洞里的玉環,“果然是滿裕才用得起的算珠。”
夤夜司的親從官綴夜而出,帶著夤夜司韓使尊的牌子,將滿裕錢莊上上下下搜查了個遍,卻并沒有找到那位不久前歸京的掌柜。
一直到翌日,夤夜司親從官在城中大肆搜捕滿裕錢莊掌柜,卻只從瓦子里翻出一具腐爛的死尸。
“滿裕的伙計已認過尸,他們都咬定,死的的確是云京分號的掌柜胡栗。”周挺熬得雙眼有點發紅,卻也不見多少疲態。
“尸體都爛了,如何認得出”韓清擱下茶碗,輕哼一聲。
“僅是從衣著與身上所帶的遺物來辨認的。”
周挺頷首。
“這個人是真死還是假死已不重要了,反正他是元宵那夜才回京便失蹤,這么久了,即便他活著,要找也難。”
韓清的指節輕敲了敲膝蓋,“滿裕錢莊的人到底為何要害吳岱,咱家看,官家也并不關心,官家對吳岱雖還念些舊情,卻也僅止于不治他的死罪罷了,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得了瘋病,誰在乎但今日,官家卻下了敕令,要代州知州就此事訊問滿裕錢莊的東家曹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