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掌心溫熱,反襯他的冰冷,而她的手指越收越緊,徐鶴雪發覺她有些細微的抖。
“我楊天哲可以暫不入城”
忽的,城墻之下,城門之外,傳來一道聲音。
段嶸立即跑到城墻另一邊去,果然見城墻之外,是一身甲胄未脫的楊天哲,他身形高大,下巴蓄著青黑的胡茬。
“我年少之時因一時激憤而轉投丹丘王庭,”他說著,忽然雙膝一屈,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重重地跪了下去,“我愧對君父,亦愧對爾等雍州百姓,我可以暫不入城,我手底下的起義軍也可以跟著我暫守城外,但請秦將軍,請諸位,能夠放我帶回的老弱婦孺入城安頓”
他所說的老弱婦孺就跟在他身后不遠處,被兵士們護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的,怯生生地朝城門靠近。
城門之內,一時寂寂。
“不能相信他”
“誰知道他什么居心他帶回來的這些人里,有沒有他安插的奸細也未可知咱們雍州城要是進了這些人,指不定又要遭什么樣的難”
有人起了頭,如亂石擊水,驚起波濤。
“秦將軍這么些年您一直將雍州城守得很好,咱們大家都記得您的好,可此人實在不足為信”
“是啊秦將軍”
眼見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秦魏兩姓的族長卻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被起義軍的兵士們護在中間的老弱婦孺一時再不敢抬步往前,他們瑟縮在一塊兒,埋著頭,茫然又難堪。
楊天哲閉了閉眼,干裂的唇翕動,頹然地跪在那里,什么聲音都發不出。
“諸位之中,難道沒有在十三州至今未能歸來的至親”秦繼勛抬起下頜,掃視著面前這些人,“本將軍就在城門之內的方寸之地,給他們搭建氈棚暫作棲身,諸位也要攔”
城墻之上,倪素忽然拉著徐鶴雪朝石階底下去,她的步子有些急,察覺到徐鶴雪的步履有些跟不上,她想起他身上的傷,一下慢了許多。
“此處搭好氈棚后,本將軍自會派人來守,無論何人,膽敢妨礙軍務,我必治罪”
倪素牽著徐鶴雪走下城樓,正聽見秦繼勛這一道軍令,而城門之外傳來一陣騷動,倪素回頭,瞧見一名形容憔悴的婦人扶著微微隆起的腹部跪坐在地上,面如金紙。
“秦將軍,若要搭氈棚,還請盡快搭起一個來。”
倪素立即對秦繼勛說道。
秦繼勛朝外面看了一眼,隨即令人趕緊去準備氈棚,又招手讓段嶸將那婦人趕緊帶進來,那婦人卻撲通一下跪在段嶸的面前,抓著他的衣擺,哭求“大人,請賜我一碗藥吧”
她的衣袖往后堆疊,露出來她臂上一道顯眼的刺青。
眾目睽睽之下,她驚惶地攏緊衣袖,渾身發顫,根本不敢迎上此間所有人的目光。
“她那是胡人的”
有好多人竊竊私語。
只有丹丘胡人,才會在軍妓的臂上刺字。
這么多雙眼睛好似凌遲著婦人的每一寸血肉,她的眼瞼不斷有眼淚砸下,卻聽一道清越的女聲響起“氈棚搭好后,可有娘子愿意幫我”
魏家的族長回頭掃視一眼眾人,人群之中安安靜靜,一時無人出聲,他回過頭,面無表情地審視著那個作男裝打扮的年輕女子。
她的身側,是一個以長巾遮面的年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