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公子是想”
沈同川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能夠暫時安撫起義軍的好辦法,派遣他們信得過的人去與起義軍待在一處,既能安撫人心,亦能探聽虛實。
可,他這也無異于是將自己送去做起義軍手中的人質。
“還是讓老子去”
魏德昌粗聲粗氣,話音落,只見徐鶴雪看向他,他的神情便有些別別扭扭的,“你這病歪歪的,由我與楊天哲他們一塊兒在外面待著,他們哪個不放心”
“魏統領不用部署兵防嗎”
徐鶴雪淡聲詢問。
“我”
魏德昌語塞。
“靠近城門的這一片地界都要安排百姓搬離后撤,沈知州是此地的父母官,你不在此,何以安定民心”
沈同川斟酌著正打算開口,又聽這年輕公子問道。
“我是秦將軍的幕僚,山坳之戰,亦多虧魏統領在起義軍中為我揚名,此時我去,再好不過。”
“誰給你揚名了”魏德昌梗著脖子辯駁,“我那是跟楊天哲他們喝了幾碗酒,醉話罷了”
“多謝。”
徐鶴雪朝他頷首。
他始終清清淡淡的,又有禮有節,看著跟個文雅風流的君子似的,若魏德昌不曾在山坳之戰中看過他將蘇契勒綁在馬下拖行的樣子,只怕也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樣一個人,竟有那樣卓絕的功夫,過人的膽魄。
“我讓段嶸跟著公子。”
秦繼勛沉默片刻,說道。
徐鶴雪搖頭拒絕,“不必,我只留青穹。”
此事既定,秦繼勛與魏德昌忙于軍務,很快走開,沈同川亦沒有多留,倪素忽然松開徐鶴雪的手。
他后知后覺,半晌才舒展手掌。
“你知不知道,我是不能與你一塊兒在外面的”她挽起衣袖,囑咐身邊的娘子們去準備熱水,又回過頭來對他道。
起義軍帶回的老弱婦孺中,并非只有那一個女子身上有疾。
“我知道。”
他說。
“知道你還”倪素的語氣有點急,亦有些氣,但她話說一半,卻見這片明朗的日光底下,她面前這個用長巾遮了大半張臉的人,那一雙琉璃般剔透的眸子似乎很輕微地彎了一下。
“你笑什么”
她咽下要說的話,問他。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十六年前,他在這座雍州城中受刑,那時他雙目為胡人的金刀所傷,看不見刑臺之下諸多面孔,只有無邊激憤的雜聲將他淹沒。
他被人剝開銀鱗甲,扯開袍衫,以最為狼狽屈辱的模樣,承受著一刀一刀的剮。
那時,那兩位族長一定就在刑臺之下。
也許,今日他們身后的那些百姓中,亦有不少曾在朗朗日光底下,注視著他受刑的人。
可是今日,
倪素牽著他站在他們那些人的面前,他衣冠完整,不是血紅不具形的霧,他覺得心中很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