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挺最先抬眼,只見那身著淡色衫裙,裹著面紗的女子走進來,他看著她走到那位倪公子的身邊,輕聲問“你怎么了”
徐鶴雪搖頭。
這里人多,倪素知道他不便說些什么,便朝秦繼勛他們俯身作揖,隨即便扶著徐鶴雪起身,接過他手中的琉璃燈。
兩個人相扶著走出去。
周挺的視線落在他們的背影。
“周大人”
楊天哲喚了一聲。
周挺回過神,看向他。
“你今夜,果真要去偷襲胡人大營”楊天哲問道。
周挺頷首“諸位不必在意我是京官還是什么官,我雖在夤夜司,但來到此處,亦該為大齊而戰,今夜,我去。”
倪素扶著徐鶴雪往他們的氈棚中去,他一直如此沉默寡言,但倪素總覺得他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她垂下眼睛,看見他緊緊握著燈籠提竿的手。
她捏了捏他的指節。
果然,他一頓,停下來,側過臉看她。
“你怎么了”
倪素問。
徐鶴雪看見她被夜風吹起的發絲,“倪素,援軍至今未到,你怕嗎”
“援軍”這兩個字令倪素一怔,她看著他,他的面容依舊沒有多少神情表露,整個人浸在銀白的月輝里,疏離又冰冷。
“其實遇見你,我便知道,死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倪素牽著他,繼續朝前走,“無論是你,還是我,最難的,是死得其所。”
徐鶴雪順從地跟著她走,“我方才,想起了薛懷。”
“他死時在問我,援軍為何不來,”這幾乎是徐鶴雪在幽都百年最為深刻的記憶,他可以忘記自己少時與人交游的種種歡樂,種種恣意,卻一刻也不敢忘了薛懷,忘了寶塔里的三萬英魂,“我想起,我的將士,戰至最后一刻,還要用他們自己的身軀來護我。”
然后呢
倪素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然后,那個被靖安軍將士以血肉之軀護住性命的少年將軍,卻被人從尸山血海里帶回雍州,受了那一百三十六刀。
所以,她從來不攔他。
那些死去的英魂,都是值得他為他們收殮身后名的人。
“你是一個好將軍,”
倪素溫熱的掌心緊貼他冰冷的手指,拉著他走,“你一定,可以為他們洗雪冤屈。”
你為他們,
此生,我來為你。
雍州軍盡己所能,守城近十六日,涅鄰古死于耶律真之手,南延部落僅存的兵馬被耶律真以鐵血手腕鎮壓,至此,他近十萬的大軍,被瘟疫,被內亂,以及雍州軍的屢次騷擾偷襲縮減大半。
尸山血海,不外如是。
攻城器械一修好,耶律真便立即率軍再度攻城。
第二十日,雍州軍箭矢殆盡,在連續四日的胡人發了瘋一般的攻擊中,逐漸難以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