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讓在輦池毫不知情。
牧神山的慘劇釀成,三萬靖安軍與五萬胡兵全部覆沒。
“原本要偷襲鑒池府的胡人卻忽然偷襲了兵力不足的雍州,什么丹丘日黎親王的書信,什么丹丘王賜封徐鶴雪的詔令,全都是丹丘胡人的詭計吳岱擔心自己輕信日黎親王的事暴露,便令三萬靖安軍死在了牧神山,就連守雍州的苗天寧,他也沒有放過。”
暗藏心頭多年的事此刻被潘有芳和盤托出,他定定地看著面前這位身著袍服,姿儀端正的孟相公,“原本的罪責我尚還擔得起,可稀里糊涂的,這罪就越發滔天,然后,我就這么被綁到了他們的船上,與他們成為一丘之貉,您知道我做了什么嗎”
“是我,讓我手底下的竇英章趕去牧神山,從尸山血海里,將玉節將軍帶回了雍州。”潘有芳回想了一下,“那時,他的雙眼已經被胡人的金刀劃破,不能視物,我很慶幸他不能視物,他昏迷不醒,我怕他清醒過來,在受刑之時,會對蔣先明說些什么,所以我親自”
他唇顫了一下,“我親自給他灌的啞藥。”
“潘有芳”
孟云獻再捱不住,傘脫了手,他一把攥住潘有芳的衣襟,顫聲,“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那樣待他”
“我不那樣待他,”潘有芳手中的傘也落地,雨水將他澆透,也澆得更清醒,“我全族都要死孟公,事已至此,我對玉節將軍的罪,唯有來世相贖,今生,我回不了頭了。”
“我也想過要做一個好官,可是吳岱他害的我。”
潘有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孟公,我曾經立志為生民為天下,可是我意志不堅,割舍不了太多的東西,做不了先賢圣人,我已經認命了,我拼命爬到這個位置,也終究免不了要與吳岱做一條線上的螞蚱,您看,吳貴妃如今已有身孕,便是吳岱瘋了,他也死不了。”
“我今夜對您坦誠,并非是我作為一個罪官的自述,而是出于我個人對您,對張公的情誼,”潘有芳平靜地凝視孟云獻,“您知道,官家不會殺吳岱,也不可能會為一樁十六年前的叛國案翻案,誰敢在這個當口翻開此案,無異于對抗君父。”
“還有,”
潘有芳緊緊攥住孟云獻的手,“孟公,害了玉節將軍徐鶴雪的,難道只是我和吳岱嗎南康王當初動不了您與張公,難道不會想動徐鶴雪嗎您以為吳岱背后,到底是誰在撐腰”
“若非是您與張公急于推行新政,何至于招來宗室不滿,引得新舊兩黨爭斗不斷您以為,宗室,吳岱,我,甚至是您與張公,我們誰能逃脫得了殺死徐鶴雪的這一樁罪責”
此話錐心跗骨,孟云獻遍體生寒,他倏爾一把松開潘有芳,將其踢倒在地,“我有罪,我敢認可你呢潘有芳你敢嗎”
“我不會認。”
潘有芳眼瞼發紅,雙手撐在雨地里,冷靜地說,“孟公,十六年了,您何妨讓它煙消云散呢”
“徐鶴雪死了,靖安軍都死了,您如此,亦無濟于事。”
“想想張公,再想想您如今的處境吧,您好不容易才回京,朝中從前與您結過怨的舊黨官員還沒有被您安撫好,您若在此時敢為徐鶴雪鳴不平,不但保不住您宰執的位置,還會牽連全家性命,乃至與您相近的所有官員。”
“即便今夜我都與您說了,來日,我也不會認。”
夜雨紛紛,噼啪不斷。
潘有芳仰頭,冰涼的雨珠不斷撲落他的臉上,“我曾經也想過要澄清玉宇,可誰也想不到,如今,我卻是要被澄清的那個。”
“可這天下玉宇,真的能被澄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