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廣聞的死令倪素深感無助,但她覺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哪怕僅有自己這一些微末的力量。
倪素始終進退有度,從不越矩,一口一個感念官家,尊敬娘娘,也十分謹慎地問過近侍宮娥關于貴妃的日常吃食甚至是用藥,最終只說宮中醫正用的方子極好,她不敢再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貴妃強令她開方不成,便讓宮娥按著她的肩在殿外跪下。
天色陰沉,大雪撲簌而來,落在倪素的鬢發與頸間,有宮娥在階上看她,雖神色有不忍,卻也不許她亂動。
倪素跪了兩個時辰,雪粒子落在地上已難融化,一粒粒在濕潤的地磚上交織成清白的一片,她雙膝幾乎麻了,渾身冷得徹骨。
一陣繁雜的步履聲臨近,倪素遲鈍地反應了一會兒,卻不敢回頭,只見廊廡里的宮娥宦官們都齊刷刷地俯身。
“這兒怎么跪著個人”
入內內侍省都都知梁神福眼尖地瞧見前面那身上堆砌薄雪的一道背影,被他扶著的正元帝身上攏著皮毛大氅,抬起一雙眼隨著他的視線看去。
朱紅的衣擺落在倪素的眼前,她沒有抬頭。
“你不是宮中之人”
這道渾厚的嗓音落來。
“民女倪素,拜見官家。”
倪素被凍得已經啞了嗓。
正元帝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一旁的梁神福立即小心翼翼地稟報道,“官家,這便是從雍州回來的那位倪小娘子。”
正元帝這才記起自己今日答應了貴妃,要此女進宮為她診脈,“你怎么跪在這兒”
“娘娘脈象平穩,僅有些脾胃虛弱,民女以為,宮中的太醫局已集齊了大齊最好的醫者,他們的方子民女看過,都十分了得,故而,民女并未再為娘娘開方。”
倪素只這樣答。
“官家,她還是那位在重陽敲登聞鼓,為兄長倪青嵐鳴冤的女子。”梁神福湊近正元帝,低聲說。
“原來是你。”
她為何會跪在這里,正元帝心中一瞬了然,“貴妃此事做得不妥,豈能因你不開方便要你在這里跪著梁神福。”
如今大齊與丹丘再度劍拔弩張,正元帝才褒獎過這個在雍州上過戰場,并為軍民治病的女子,貴妃卻立即將她罰跪在此,這實在不應該,梁神福聽著官家喚自己,便立即招來兩個小內侍將倪素扶著站起身。
“天寒地凍,送她去暖暖身。”
正元帝精神本就不濟,不欲在外面多待,轉身見貴妃穿戴整齊地迎出,身上沒個披風,便皺眉,“怎么這般不顧惜自己的身子”
貴妃弱柳扶風,在廊廡里垂首,“官家”
殿中的宮娥出來,忙將厚實的披風裹到貴妃身上。
“民女斗膽,”
正元帝正欲往前,倪素卻忽然出聲,“想求官家一個恩典。”
“說說看。”
正元帝的視線重新落在她身上,一身積雪尚未來得及拍去,雪水浸濕了她的鬢發,滴滴答答的。
“民女聽聞太醫局中,為后妃們診治疾病的醫正們極富其能,民女行醫多鉆研女科,然,民女年紀尚輕,尚有諸般不足,若能得醫正大人們指點,生而無憾矣。”
倪素俯身作揖,言辭懇切。
正元帝大抵是沒料想到此女所求恩典卻只是這一樁事,他眼底稍有愕然,“想不到你一個女子,竟如此好學。”